却说孙权与诸大臣商议,打算向刘备称臣。
但这里的称臣,并非是孙权要举国向刘备投降了。
而是孙权单纯觉得夷州本土太过贫弱,如果没有中土的物资供应。
还是很难发展起来的。
所以孙权向刘备称臣的目的,其实希望能够跟神州通商,得到大陆的补给。
至于称臣纳贡,忍受“屈辱”这种区区小事对孙权来说不算什么。
毕竟历史上的孙权,就是赫赫有名的“大魏吴王”。
称个臣算什么?
只要夷州还本有自治权,将来发展起来了,再反攻中土也不见得是难事。
商议既定,孙权当即筹备了些礼物。
再次遣人出海,前往吴国面见吴王刘永。
希望通过刘永,与刘备达成和解。
允许孙权以“藩王”身份,向汉朝称臣纳贡。
孙权对此事的成功,还是抱有很大的期待的。
一方面是因为刘备仁厚,不至于那么绝情。
另一方面,天朝向来是以万邦来朝为荣。
如果对一个海外小岛国的进贡,拒之门外的话,会显得天子格局非常小。
这事儿无论是放在当事人眼里,还是后世者眼里都是注定要被耻笑的。
所以孙权对此事颇有信心。
夷州海港帆樯如林,浪涛拍岸。
孙权立于码头,目送使船扬帆启程。
船上载着呈递刘备的降表,以及献给大汉的贡礼——
夷州特产的珍珠十斛、珊瑚五树、沉香木百斤。
“此去建业,风波难测。”
吕范在孙权身后轻声道。
孙权目光深远:
“刘永既示善意,当不会为难使者。”
“若能得通神州,东安与夷州便有了依托。”
然而他们不知,此时的吴王刘永,心中早已另有盘算。
使船航经半月,终抵建业港口。
吴王宫阙巍峨,比之东安的简朴别宫,真有云泥之别。
刘永坐于偏殿,身着赤绶王服,面方额阔。
眉宇间藏着几分与其年纪不相称的深沉。
他仔细听着夷州使者的陈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东海公愿向大汉天子称臣纳贡,永结盟好?”
刘永缓缓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使者伏地:
“……确是如此。”
“我主愿去王位。避吴王之讳。”
“听凭汉天子赐封。”
刘永面露笑意,令左右取来锦帛笔墨。
当场挥毫书写一函,交与使者。
“汝且回东安,将此信交与东海公。”
“至于降表……”
刘永略作沉吟,“容本王细阅后,自当转呈洛阳。”
使者退下后,刘永独自步入后园。
园中花开正盛,他却无心观赏。
他取出孙权的降表,反复展读。
表中言辞恳切,愿岁贡粮秣战船,只求保全宗庙。
然而刘永眉头紧皱,心中却另有所图。
他想起弟弟越王刘理,封地就在自己后方。
父皇刘备对刘理偏爱有加,更别提他还有一个首相岳丈了。
长此下去,他刘永必将受制于人。
自己虽为吴王,却处处受制,若有一日兄弟阋墙……
自己落在这个弟弟手里,那还有活路吗?
“东方强援……”
刘永喃喃自语,眼中闪过锐利光芒。
次日,他再次召见东夷使者。
“仲谋诚意,吾已知之。”
“然当今之势,非比寻常。”
刘永缓缓道,“父皇年事已高,朝中事务多由陈相处置。”
“此表若直达洛阳,恐被朝臣议论,反误大事。”
夷使神色微变:
“殿下之意是?”
刘永直视对方:
“吾可代仲谋周旋,然需仲谋先示诚意。”
他停顿片刻,看向使者,饶有兴致道:
“吾可私封仲谋为东夷王,许两国互通贸易,水师互不侵犯。”
“待时机成熟,再表奏朝廷,正式册封。”
夷使闻言愕然:
“这……私下授受,恐不合礼制。”
嗯?
刘永冷笑一声: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孙仲谋若真有心归附,何在乎虚名?”
“东夷王虽非朝廷正式册封,然有吾印信为凭,东夷可保无虞。”
“否则我大汉水师何止百万,只要一声令下。”
“顷刻之间,便能荡平夷州。”
“到时候,莫说是你,便是汝主孙仲谋,皆齑粉矣。”
这……
夷使无言以对。
夷州虽得到了孙权带来的种子、农具,以及相对先进的生产技术。
但毕竟才刚刚起步,跟新生的神州相比,国力差之甚远。
见夷州使者仍在犹豫,刘永又道:
“汝主新败,需休养生息。”
“吾开放贸易,夷州物产可直入中土,岂不胜过岁岁纳贡?”
使者沉思良久,终于躬身:
“殿下思虑周全,外臣即返禀报吾主。”
三日后,
夷使携刘永密函及东夷王印绶登船返航。
临行前,刘永亲自相送。
“望仲谋勿负吾今日之情。”刘永意味深长地说。
使者郑重行礼:
“吾主必感殿下厚谊。”
“东夷与吴王,永为唇齿。”
望着远去的帆影,刘永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心腹主簿忧心忡忡地近前:
“殿下私授王号,若朝廷知晓……”
“后果不堪设想呐。”
刘永目光深邃:
“朝廷?父皇心中只有越王,何曾真正在意过我?”
他转身望向西方,“刘理在吾身后,如芒在背。”
“今得孙权为援,他日若有不测,吾亦有退路。”
“可孙权此人反复无常,恐不可轻信。”
呵呵……
刘永轻笑一声,冷声道:
“权者,互利耳。”
“今吾予他名分贸易,他供吾退路援兵。”
“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夷州宫殿内,海风透过雕花木窗,带来咸湿的气息。
孙权端坐案前,仔细听着使者的禀报。
“哦?刘永竟私授王号?”
孙权捋须沉吟,眼中闪过讶异之色。
“这小子,看来野心也不小啊。”
吕范侍立一旁,闻言轻笑:
“主公,刘永私授封号,正显其心怀异志。”
“我等所求,不过与神州通商贸易,获取中土物产。”
“是否刘备册封,有何要紧?”
“借此机会,我等反可握住刘永把柄,将来必有用处。”
孙权大喜,抚掌笑道:
“子衡此言甚善!”
“刘永既敢私相授受,他日若有事,必不敢声张。”
“这东夷王的封号,孤接了!”
半月后,
三艘东夷商船抵达吴地港口,满载琉璃、珍珠等海外奇珍。
同时抵达的,还有孙权特使张温,携正式国书与刘永签订通商条约。
吴王府内,丝竹声声,盛宴正酣。
刘永与张温举杯对饮,相谈甚欢。
“东夷王嘱外臣转达:”
“东夷与吴王,永为唇齿,不相背弃。”
张温举杯道。
刘永大笑:
“善!自今日起,吴地与江东商船往来无禁,互利共赢。”
正当宴饮方酣时,忽闻门外侍从通报:
“国相诸葛瑾求见。”
刘永眉头微皱,随即恢复如常:
“请国相入席。”
诸葛瑾步入宴厅,见满座吴官与夷州使者把酒言欢,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宴罢,诸葛瑾求见刘永于书房。
“殿下与孙权通商,为何不先奏朝廷?”
诸葛瑾直言相谏,“孙权虽败,然狼子野心未泯。”
“与之往来,恐养虎为患。”
刘永不屑道:
“……国相多虑了。”
“对外开放贸易,允许海外诸国通商,这是朝廷授予本王的特权。”
“即便是李相爷也是鼓励对外开放,顾虑海外夷国来中土贸易的。”
“本王当然有此便宜行事之权。”
“何况与东夷通商,可增国库收入。”
“惠及百姓之事,何乐而不为?”
诸葛瑾摇了摇头,苦口婆心劝道:
“孙权情况特殊,昔为仇敌,今虽称臣,其心难测。”
“殿下至少应当通禀朝廷,看朝廷作何打算。”
“然后方可与之通商。”
“否则以神州之富,使铁器、精盐、木材流入夷州。”
“保不齐孙氏将来卷土重来。”
说到这里,刘永终于忍无可忍,勃然作色道:
“国相!本王好歹也是诸侯王。”
“若连此等小事都不能自行决断,未免太过窝囊!”
“难道事事都要请示洛阳,看朝廷脸色不成?”
“那本王到底是诸侯王王,还是一州刺史?”
“殿下!”
诸葛瑾跪地恳求,“非是臣要束缚殿下,实乃此事关乎国策。”
“孙权狡诈,若借此机会渗透我朝,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永拂袖转身:
“国相不必多言!本王心意已决。”
“与东夷通商,利大于弊。”
“若朝廷怪罪,本王一力承担!”
诸葛瑾抬头,见刘永背影决绝,知再劝无益,只得长叹一声:
“臣只望殿下勿忘陛下托付之重,好自为之。”
待诸葛瑾退去,刘永才缓缓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何尝不知与孙权往来风险?
然想到刘理在后方虎视眈眈,父皇偏爱幼子,他不得不早做准备。
“诸葛瑾啊诸葛瑾,你只知忠君爱国。”
“却不知帝王家事,从来残酷。”
刘永喃喃自语,手中摩挲着孙权送来的东夷玉佩。
次日,
刘永特意召见张温,厚赠金银绢帛,并私下交代:
“归告东夷王,本王诚意天地可鉴。”
“但愿他日若需相助,勿忘今日之约。”
张温心领神会:
“殿下放心,外臣定将殿下美意带到。”
“东夷王必不负约。”
望着张温远去的船队,刘永站在海岸边,任海风吹动衣袍。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
但为了不被弟弟所制,他别无选择。
海天一色,茫茫无边。
正如未来局势,变幻莫测。
而刘永的野心,已然如出鞘之剑,再难收回。
是夜,
吴国相府内,烛火摇曳。
诸葛瑾独坐案前,眉宇深锁。
吴王刘永孙权加强来两岸沟通。
他深知此事一旦败露,不仅吴王将遭大祸,自己身为国相亦难逃干系。
思及此,他提笔濡墨。
给还在越国担任骑都尉的儿子诸葛恪写了一封密信。
信中尽述吴王私通东吴之事。
诸葛瑾担心将来祸及家族,
尤其是自己的弟弟,未来极有可能接班陈登担任第三任内阁首相的诸葛亮。
他现在可是在关中领兵,熬资历,攒军功。
一旦他们家族在江南出了问题,留下政治污点。
那么将来肯定会影响诸葛亮的仕途,毕竟政审就很难过。
而诸葛亮又是最有希望壮大诸葛家族,实现诸葛家族伟大复兴的人。
所以诸葛瑾必须想办法给自己,给自己的弟弟留条后路。
当然,举报给朝廷是不可能的。
那等于是自己暴自己的雷。
还是写信给儿子吧。
越国都城,诸葛恪接到家书。
展开阅览,是一封【密函】
写着“诸葛瑾致子恪亲启”。
诸葛恪展开览阅,只见其书略曰:
“恪儿如晤:”
“父夜观星象,见紫微晦暗,客星犯斗牛之分,心甚忧之。”
“近观朝中异动,不得不密书相告。”
“吴王潜通夷州,以海舶三十艘载丝帛盐铁,易珠玑犀象于孙权。”
“更私铸东夷王金印,使太常张祎斋节往赐。”
“此事竟瞒朝廷,截留贡赋以为资用。”
“为父屡谏曰:‘昔公孙述僭号于蜀,光武震怒而讨之,今私封亡国之君,岂非授柄于洛阳’。”
“王竟斥曰:‘江东事当自决,何须北廷置喙!’”
“家中二叔在关中领兵,三叔诸葛诞在朝中为郎,我族枝叶遍及全国。”
“倘吴王事败,必祸及诸葛氏。”
“昔审配族灭于邺城,荀彧绝嗣于成都,皆因牵涉宗室之争。”
“吾已密遣家僮十二人至荆州别业,藏金帛于夹壁,置舟楫于云梦泽。”
“尔在越国为骑都尉,当阴结善缘,勿显与吴亲。”
“可多与交趾士燮往来,彼统摄岭南,朝廷亦忌惮三分。”
“若事急,可托言巡边,循漓水入苍梧。”
“家中《孙子兵法》第十三卷内,藏有东海诸岛海图。”
“其间有田可耕,有港可泊。”
“临书涕零,惟愿天佑诸葛。”
“慎之密之,阅即焚之。”
“父瑾字。”
诸葛恪览毕,大惊失色。
他在房中踱步良久,终决定寻好友散骑侍郎陈泰商议。
“……玄伯,此事关重大。”
“该如何是好?”
诸葛恪将密信示于陈泰,忧心忡忡。
陈泰阅信后,面色凝重:
“元逊,此事非同小可。”
“依我之见,当立即禀报越王殿下。”
诸葛恪犹豫道:
“吾父尚在吴国为相,越王与吴王素来不睦。”
“若殿下借此发难,恐殃及家父。”
陈泰正色道:
“越王殿下品性,你我最是清楚。”
“殿下虽与吴王不睦,却非落井下石之人。”
“若待事发被动,不如主动禀明,或可保全令尊。”
二人相视良久,诸葛恪终下决心:
“也罢,便依玄伯之言。”
越王府中,刘理正在批阅奏章。
见二人求见,便放下笔毫:
“元逊、玄伯此时来访,所为何事?”
诸葛恪跪地呈上密信:
“臣得家书,事关重大。”
“不敢隐瞒,特来禀报殿下。”
刘理展信细读,面色渐沉。
良久,他轻叹一声:
“王兄此举,实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