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在文武百官里,像单给他加了一束光的脸。
要是她,她也不等,直管抢,干掉这柳山月,抢到手,自有“青凤”帮她善后。
只是女人之间的较量,那这件事就很好解决了。
乔贵太妃把目光落在方太后脸上:方太后比她年长十八岁,白花花一小团儿的脸,约莫是人老了,眼皮子往下耷拉了,这眼睛比年轻时小了许多,鼻子嘴巴都长得秀气,秀气的人老了便透着和气和理解——方太后虽然不是“青凤”,但在宫里头待了这么几十年,日日都与女人打交道,对女人之间的弯弯绕和想法,也是门儿清。
“什么柳叶眉、什么拴身上...”方太后略有些不满,但其纵是不满,说话也轻声细语:“咱们虽说不能像刑部办案一样审慎缜密,但也不能红口白牙凭个妆容、眼神污蔑人。”
黄栀身形一滞,随后猛然想起什么:“延鹤堂!延鹤堂!二小姐入京第三天,便差身边的侍女去延鹤堂买了药!若去延鹤堂查药单子,许是有大效用!”
许久未开口的林院正恍然大悟:“原是如此!”侧首向方太后道:“此麝香粉极为纯正,细粉打磨到位,且夹杂一股淡淡的咸气,京师唯有延鹤堂一家药馆炮制麝香粉时,使用发粉的盐砖杵憃,正因延鹤堂炮制手法的别具一格,致其店中麝香乃所有药堂中最为纯正强劲之选!”
“——去查,查毕后若属实,请柳二小姐入宫清辉殿。”
方太后一锤定音。
六司办事,向来讲求质效,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宫正司黄宫正携延鹤堂口供、簿册及一个柳薄珠入清辉殿。
柳薄珠哪里见过此等场面,一进殿便哆哆嗦嗦双膝跪下,再一见被扯烂的香囊和延鹤堂白纸黑字的出货单子,当即便低低哭起来:“...求娘娘饶恕,求娘娘饶恕...贵太妃娘娘救我...”
乔氏哪里肯跟这等货色沾上关系,立刻撇清关系,直道:“你同本宫,本就是头一回见,太后娘娘秉公办查,你做了便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如今证据在前,你求本宫是几个意思?!”
做...本就是她做的!
那秋桃说薛枭喜欢的不是什么女人,都是看在孩子份儿上!
那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打掉,薛枭不就是她的囊中物、瓮中鳖了吗!
徐徐图之也好,生米煮成熟饭也罢,她总有办法搞定男人!
搞定了男人,掉了孩子的原配,自然由她随心所欲了——她要叫那贺山月死!
谁曾料到,孩子是掉了,可是是在宫里头掉的!还是在一众贵人跟前掉的!她自以为做得隐蔽,谁料得不过半日便查到了她身上!
柳薄珠抽泣哭着,上头的那贵太妃画着华丽的妆容,脑袋上插簪的赤金流苏钗环随着她脑袋左右摇晃散着激烈的金光——同为“青凤”,这厮不仅不保她,还在那儿喋喋不休说些阴阳怪气的热闹话,无非是什么柳家为何要倒?大抵是家风不正之类的玩意儿...
左右都是个死字了!
柳薄珠哭着哭着,便起了一股子由怨恨转变而来的破釜沉舟的怒气来:“...嫁薛枭原本就该是我!你们定来定去、变来变去,最后变成了那嗬——”
“贺”字尚且未出口,便只闻“啪——”的一声!
乔贵太妃身侧的嬷嬷手脚极快地冲上前去,一把捏住柳薄珠的下颌,随着耳光声扇下去,紧跟着便是“咔擦”一声下颌骨错位的声音!
“禁宫皇家里头,太后太妃前头,也由得住你说什么“你”‘我’!”乔贵太妃从半斜靠在边椅上看热闹的惬意,瞬时一把立了起来。
柳薄珠呆呆地跪在原地,下颌无力地在风里左摇右甩。
“没人性的东西!自个儿姐姐都算计!拖下去!”
乔贵太妃青葱一样的指头指定了柳薄珠:“柳家既没了官称,又夺了功名,你受刑便也没了官宦女的体面,得不着鹤顶红、白绫这样的体面死法儿了!拖下去立时杀剐了!”
乔贵太妃向来雷厉风行,绝不允许涉嫌暴露“青凤”的柳薄珠再安稳活着。
方太后隔了许久,才悠悠地开口发问:“...定来定去?变来变去?此为何意?薛大人的亲事,怎么还劳妹妹操心?”
乔贵太妃斜睨不语,片刻后方似笑非笑地挑了挑唇角:“珍嫔有句话说得对,咱们都是穿黑的白的灰的,这偌大禁宫里头的寡妇罢了——寡妇不跟着三姑六婆嚼舌根、做媒人、凑热闹,还能做什么?”
一语言罢,乔贵太妃站起身来,掩唇打了个呵欠:“一天天的,什么破烂事儿!乏了乏了!本宫要回去睡觉了!”
“等等。”
方太后压低声音:“前些时日,禁宫上下都在摸脉查办‘牵机引’,好像只有妹妹宫中未曾有人摸过脉象吧?”
乔贵太妃后背一僵,微微侧首,唇角笑意滞在原地:“本宫宫里人身子骨强健得很,并不需要太医院手诊,先前不需要,之后也不需要——姐姐千万不要逼妹妹,妹妹个性急,荣王也随我,都经不得逼迫。”
说罢,便扬起宽袖,卷起一阵风,径直向外去。
方太后独坐正堂上座,团儿白的皱皮,不自觉地松了松两腮边上的皮肉,轻唱了一句:“阿弥陀佛”,便再无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