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背对着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立在落地窗前。
他手中的匿名卫星电话早已被掌心的汗水浸得濡湿,听筒里阿龙那沙哑,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猎隼确认牺牲,尸体已经被抢回,犀牛胸腹贯通伤,山猫左腿粉碎性骨折,弹片伤,蟒蛇掩护我们撤离时后背中了一枪,嵌在防弹插板里,震伤了肺…目标陈文及其妻女安全,林博士也安全无恙已登船,正全速驶离新竹海域…老板,我们…没做好。”
最后那句“没做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陆阳的心脏。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玻璃,沉闷的巨响在死寂的书房里炸开,玻璃纹丝未动,只留下几道指关节渗出的、刺目的红痕。
那痛感微不足道,远不及心头沉甸甸压下的冰冷巨石。
死人啊!
还有三个重伤!!!
重生以来,他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财富、技术、人脉…他构建的帝国看似坚不可摧,他习惯了自己是棋手,掌控着棋盘每一个棋子的命运。
他冷静地计算着风险和收益,将“代价”视为必要的数字。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承受,直到冰冷的“牺牲一人”变成了具体的名字,因为他陆阳的一个指令,因为争夺一个芯片工程师,死在了新竹肮脏雨夜里黑帮的伏击中。
“战士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陆阳低声念着这句古诗。
试图用它来安慰自己。
可是,这么一个年轻的生命,他就这么没了是谁的儿子,是谁的丈夫,是谁的父亲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愧疚、愤怒和深深挫败感的洪流猛烈冲击着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外壳,最终在黎明前最深的寂静里,轰然决堤。
他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玻璃,身体脱力般滑坐在昂贵的羊毛地毯。
他抬起头,赤红的双眼茫然地望向天花板繁复的水晶吊灯,视野一片模糊。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汹涌地从酸胀的眼眶里涌出,顺着紧绷的脸颊滑落,砸在深色的地毯,晕开一小片更深的印记。
他竟然哭了。
为一条因他而逝去的年轻生命,为他重生以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的,计划之外的沉重代价。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许思琪挺着高耸的孕肚,身只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裙,一手下意识地托着隆起的肚子。
她睡醒发现身边空着,卧室的寂静让她有些心慌,循着书房门缝下透出的灯光找来。
当她轻轻推开房门,看清书房内的景象时,瞬间屏住了呼吸,睡意全无
她从未见过的老板,那个在商场翻云覆雨,永远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正蜷坐在冰冷的地,肩膀微微耸动,脸布满泪痕,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
“你…怎么了,没事吧?”
许思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轻轻唤了一声。
她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迈步进来,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轻轻踢动了一下。
她看着陆阳脸未干的泪痕和指关节的血迹,心脏被狠狠揪紧。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这么强大的男人,突然间变成这样?
许思琪的出现打破了陆阳崩溃的瞬间。
面对怀着孕的小秘书的惊愕与担忧,陆阳迅速的收敛脆弱,但残留的悲痛和自责难以完全掩饰。
他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站起身来道:“我没事,只是突然间觉得生命很脆弱。”
陆阳不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哭有什么丢脸的,因为这是对生命的尊重。
他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泪痕,也无需掩饰。
几步走到怀孕女人面前,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与她平时所见雷厉风行的他判若两人。
陆阳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扶着她的手臂,引导她转向门外,“乖,去睡觉,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安胎,什么都不要想,只是公司发生了一些事情,与你无关,我会很快处理好的。”
劝说怀孕已经九个月,即将临盆的许思琪继续回到卧室床休息以后,他强打起精神处理后续。
审阅阿龙发来的详细行动报告,了解伏击细节,伤亡具体情况,船只接应后的安置也需要考虑。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悲伤必须转化为力量,转化为对生者的责任和对逝者的交代。
他拿起桌的电话。
“平安。”电话接通,陆阳的声音低沉沙哑的道:“情况你已经听说了,现在我需要你立刻动身,亲自去把他们接回来,所有人都一定要平安,记住,是所有人。”
电话那头,远在国内的龚平安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时刻都在准备着,“明白,老板!我马出发!”
“还有猎隼……”陆阳的声音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说出那个名字,“他的家人,他应该是有家人的吧抚恤金……”他报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安保行业咋舌、远超所谓行规数十倍的天文数字。
“不能让跟着我的流血又流泪,一次性支付吧另外,设立海外安保公司信托基金,确保他的父母、妻子、子女,一生衣食无忧,医疗教育住房,全部由我们承担,标准按最高来以后就遵从此例。“
“是!老板!我亲自去办,一定办妥!让兄弟们安心!”龚平安的声音带着肃穆和感动。
“不用,等你回来再办。”
陆阳的目光扫过报告里重伤队员的名字:“犀牛他们三个,全力救治,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养伤,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陆阳就负责到底。”
“治好伤,能归队最好。”
“若……若有伤残,无法再参加训练。”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安保公司的培训中心教官,后勤总部,总有一个位置让他们继续发光发热,待遇福利只升不降,这是我陆阳给他们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