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你樊千秋什么品秩,和我丞相站同一排?
“灌阴?”竇婴只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时却又想不出来在何处听过,但从这姓氏上来看,却是灌家子侄或者奴僕,他疑竇顿生,睨向灌夫。
“是————是家兄次子啊。”灌夫有些著急地说,而后又补了一句,“便是那对双生子,曾任中垒左令和中垒右令。”
“老夫倒还有一些印象,他们怎样了?”竇婴稍稍想起来,他见过二人数次,长相气质倒是与灌夫非常相似。
“呀,丞相怎忘了此事,当年樊千秋奉詔查办巫蛊之乱,为了不让旁人抢功,阴谋设计,以群盗罪陷害了他们二人!”灌夫连忙压低声音解释道。
“群盗罪?”这次,竇婴终於想起了这件过去许久的往事。
那一夜,灌阳被卫广当眾砍下了头颅,灌阴则被樊千秋交由他们来处置。
为了安全起见,竇婴是要杀了灌阴的,可因为灌夫求情,並未杀人灭口,而是让其逃出了长安城。
“灌阴不是在边塞吗?他怎的了?”竇婴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灌夫欲言又止,最后还懊恼地跺了一下脚,发出一声重重的嘆息。
“吞吞吐吐作甚!做了什么歹事,还不统统说来!”竇婴越发急切地逼问。
“去年————去年,灌阴回长安了。”灌夫瞪大了眼睛,终於说出了这真相。
“什么!?这个蠢物回长安作甚?”竇婴失態怒斥道,引来了远处群臣的侧目,二人连忙转身掩面。
“家、家嫂已经年迈,膝下又只这一个独子,实在是思子心情,下官不忍心看他们母子分离,便擅作主张,让、让他回来了。”灌夫吞吞吐吐解释。
“思子心切?母子分离!老夫看他是离不开长安城这繁华俗世,想要回长安城逛娼院吧?”竇婴连声冷笑,不加掩饰地嘲讽道。
“这、这怎会呢?灌、灌阴德行兼备,是、是个孝子。”灌夫硬著头皮说好话。
“德行兼备?他们当年在长安城的风评,老夫早有耳闻,不只是蠢,更是坏,玷污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六七十!”竇婴不留任何情面地斥道。
“他早、早悔过了,他早悔过了,还常读书,不似从前那般不晓事。”灌夫不知不觉矮下去一大截。
“悔过了?还常读书?那你倒是说说,今次又闹出了什么歹事?”竇婴对灌夫的狡辩一个字都不信。
“灌阴只、只是犯了天下男子都会犯的小错————”灌夫迟疑片刻,终於將灌阴姦淫民女的事说了出来。
灌夫话音刚落,早已气得两眼血红的竇婴便猛地伸手,粗暴地將其拽到了面前,似要生吞活剥对方。
“好啊!这就是你说的德才兼备!这样的大恶之人,就当送到东市去腰斩,做成菹醢也不为过!”竇婴豹眼瞪圆斥道。
“丞、丞相,还请息怒,旁人看著啊,旁人看著啊!”灌夫连连告饶,竇婴这才迫不得已地鬆开手。
“————”竇婴故作镇定地朝四处看了看,又理了理袍服,才又道,“蠢物灌阴如今何在?”
“昨、昨夜被人从宅中捉走了,据、据说是廷尉的人捉的。”灌夫朝远处的张汤看了几眼。
“既已被捉,来求老夫有何用!”竇婴冷漠道,刚才忽然动怒,让他此刻又有些气闷目眩。
“那家黔首,已经被————”灌阴的手暗暗做了一个宰杀的姿势,而后才道,“无凭无据,凭何捉人?”
“————”竇婴心中反一惊,他没想到灌夫歹毒到这地步,居然一错再错,將苦主一家杀了一个乾净。
他从郎官到百官之首,也取过不少人的性命,却不会草菅人命,对门中的宾客奴僕也管得非常严苛。
昔日竇桑林操控私社,常闹出人命关天之事,竇婴虽替其了事,却也会常常训诫对方,让其多修德行。
后来竇桑林暴卒殞命,他便更加严肃地约束门下的子弟,一旦发现为非作歹之人,定会以家规管教。
为了朝堂天下的“大局”,经过权变之后可以做一些“歹事”,但怎能直接凌虐黔首?
此举既不符合仁德之名,更会遭到世族豪门的耻笑啊。
和几年前一样,他不想管这灌氏的醃攒之事,但灌夫是自己的党羽亲信,却又是朝野尽知的事情。
若任凭张汤借题发挥,这火说不定也会烧到他的身上。
所以,哪怕此事再臭,他也必须深陷其中,不可坐视。
“这蠢物昨夜何时被廷尉捉去的?”竇婴强压著怒气问。
“寅时前后。”灌夫看出竇婴要“管”此事,急忙补充道。
“既然此案已结,廷尉以何理由捉他的?”竇婴又问道。
“听奴僕说,张汤觉得此案有疑问,所以还要查问清楚。”灌夫再道。
“如此说来,张汤还不知姜卯便是灌阴?”竇婴再问道。
“想来是的。”灌夫眼神躲闪地答道。
“想来是的?”竇婴冷笑著说道,“万一张汤已知晓姜卯就是灌阴,不仅他要死,你我都难逃一劫!”
“不、不会吧?张汤是寅时才捉住灌阴的,这才一个时辰,怎、怎会审得出来?灌氏子弟都是硬骨头啊!”灌夫辩解道。
“若他真是硬骨头,三年前便该死在樊千秋刀下,何至於留命至今?”竇婴不留半点情面地嘲笑道。
“————”灌夫不敢出言爭辩,只是面色尷尬地说著“丞相训诫得是”。
“罢了,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躲藏也无用,只能隨机应变、见机行事,幸亏老夫仍然是丞相,此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竇婴嘆了一口气,给灌夫吃下一颗定心丸。
“全凭丞相的谋划,全凭丞相的谋划。”灌夫连连行礼道,因为怕旁人看见,他动作的幅度很小,那侷促的模样,格外滑稽。
“若灌阴如你说的,长了一根硬骨头,那此刻便还未被审出真实姓名,老夫会设法在尚书台请到旨意,让御史大夫韩安国主审此案。”竇婴说道。
“是极!是极!此案人证物证皆无,由韩公来审,转圜的余地便大了!届时隨意审审,灌阴便可活下来!”灌夫忙不迭地点头道,脸上的笑非常丑陋。
“活?这祸害,你竟然还想让他活?”竇婴冷笑。
“这————”灌夫脸色骤变,平时那凶狠色厉的表情此刻已全然不见了。
“杀了!以绝后患!”竇婴斩钉截铁地寒声下令。
“他、他可是家兄仅剩的儿子啊!”灌夫乞求道。
“你是想让他一个人死,还是想让整个灌氏亡?”竇婴反问得很平静。
“————”灌夫虽然暴烈,却也不是蠢人,他知道此事一旦泄露將会带来怎样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