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都是今年刚到任的,以前未在长安任官。”田错嚅囁地回答道。
“为何会让你们来迎送?”樊千秋又问,心中的疑惑渐渐又明了几分,他不弄清楚这原委,是万万不敢进城的,谁知有何阴谋。
“县官刚下令,过几日要去祭拜高庙,太常他忙不来,便派我等来,还、还说————这是结交將军的好机会。”田错犹豫说道。
“————”樊千秋杀意骤然而起,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看来,这郑当时就是此事的马前卒了!
去年,关中漕渠按期开通,太常卿张鸥恰好病重,郑当时便凭藉自己的功劳越过了其他几个九卿,直升为“九卿之首”太常了。
前文写郑当时仍是大司农有误,特此订正,拖欠钱粮的是丞相竇婴】
至於接替大司农之职的人,也是樊千秋的老熟人,正是他当年在河南郡的“上官”,郡守庄青翟——此子不可小看,亦是人精。
樊千秋当然记得当年正是自己提议让郑当时去修漕渠的,因为歷史上本就是此子修的漕渠。
只是没想到这郑当时“恩將仇报”,处处跟自己对著干。
不过,也是那时的樊千秋识人不明,没想到在歷史上名声不佳的郑当时竟然如此善於钻营,直接拜在了竇婴的门下,充当爪牙。
可是,今日这个小阴谋,却不是竇婴布的,还另有其人。
“真是太常郑当时让你来的?”樊千秋冷笑著又问一次。
“是郑使君让我等来的,但————”田错犹豫片刻道,“但命令文书却是从尚书台下发的。”
“尚书台?”樊千秋眼角跳了跳,先前的猜测更篤定了。
“正是,而且————”田错似乎是想为自己开脱,忙补道,“而且、而且还有陛下的硃批。”
“哦?陛下硃批?”樊千秋眯眼,脸色很平静,心中却是波澜起伏,这个结果,他猜到了!
如今,在尚书台里说了算的人,可不是丞相竇婴和御史大夫韩安国,也不是名义上的领尚书主父偃,而是另有其人:皇帝刘彻!
“陛下批了什么?”樊千秋再问,语气倒是和缓了一些。
“大意说將军和张公是有功之臣,定要礼数备至,切不可怠慢,方能体现大汉厚待功臣良將。”田错如实说道,不敢隱瞒分毫。
“大汉厚待功臣?你刘彻自己都不信吧?被杀的功臣,难道还少?”樊千秋心中冷笑又腹誹。
此刻,他已经確认了,今日构陷他的“罪魁祸首”不是別人,正是高高在上的千古一帝刘彻!
也许是为抓住一个樊千秋的把柄,日后再大做文章;也许是想试一试樊千秋的性子,看他有没有包藏祸心。
前者重,后者轻:目的却差不多,刘彻仍对几年不见的樊千秋有猜忌,想要用一些手段来“敲打”樊千秋。
“陛下,好手段,当真巨细无遗,既然如此他,本將陪你演上一演。”樊千秋对著长安方向深深地看了看。
这时候,一里之外又传来了乐声,樊千秋和张騫相视一眼,侧耳倾听,脸色先是平静,很快却又渐渐凝重。
“————”田错听不出端倪,却看到了樊千秋的脸色,他试探地说道,“將、
將军,奏的確是安世房中曲。”
安世房中曲乃是太祖高皇帝后妃唐夫人所做,原名《房中祠乐,融合了西周《房中乐与秦代《寿人,还用了“楚声”。
在汉初时,这是祭祀宗庙的雅乐,有“颂扬汉德、礼制教化、褒奖文武”的寓意。
如今,不仅祭祀宗庙之时会演奏,迎接有功之臣亦可奏用一倒符合此刻的情景。
可是,这乐曲虽然是《房中安世曲,但却仍然藏著猫腻,藏得极深极阴的猫腻。
“田错!你可听出了杀机?”樊千秋又冷笑几声问道。
“下、下官愚钝,听不出有何杀机。”田错无奈答道。
“当真听不出?”樊千秋又继续质问。
“下官出身寒微,確实不通音律啊。”田错皱著脸道。
“呵呵呵,这乐曲中用的是变徵调!”樊千秋再冷笑。
“变、变徵?!”田错满脸都是疑惑,听不懂这二字。
“张公!你来与他说!”樊千秋佯装有怒,拂袖昂首,似乎不愿再看见这田错了。
“五行为金木水火土,五音为宫商角徵羽,一一对应,变徵属火德。大汉乃土德,用变徵便有变天”之意,实乃癲悖恶行。”
“这、这————”田错又想起了过往的一些记忆,更不能发一言来辩驳了,这可不是胡搅蛮缠,而是清清楚楚写在汉官仪当中的。
“而且,《安世曲乃祭祀宗庙之雅乐,当协於钟徵,用俗乐中的变徵,亦不符合宗庙雅乐“平和之意”,有扰乱宗庙之嫌。”
“啊?这————”田错默黑的脸又白了些,那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表情让他的五官聚到一起,乍一看去,倒像是峨眉山的老猴。
“如何,你还能怎样狡辩?”樊千秋问。
“將军,乐官当中有歹人,他、他们想陷害本官啊!”田错终於找到了一个理由,但他的猜测只对了一半,今日他可不是主角。
“陷害的不是你这千石小吏,是本將军!”樊千秋未宣之於口,只是冷看对方,许久才道,“谁是歹人,查一查,便晓得了。”
“將军————”田错还想再求,樊千秋却没给他这机会。
“屠个夸吕!”樊千秋將身后的匈奴人叫到了身前,他刚刚一直在旁边静静听著,面无表情,眼中却是戏謔。
他实在有些搞不明白,乐曲歌舞本就是用来愉悦耳目的,汉人何必这般斤斤计较,何止好笑,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来汉地几年了,他心中虽然不认可,却也不多说,他只晓得一件事一一毫不犹豫地执行卫將军的命令。
“带一屯人,押著他,劝离灞桥上的黔首,把在场的乐官舞官统统绑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走!”樊千秋冷道。
“诺!”屠各夸吕收起戏謔,叉手回答道。
“將、將军!我冤啊!”田错又想跪下了,但屠各夸吕的刀却拔了出来,从马上刺出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