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长安,近灞桥;有蹊蹺,莫进城!
九日之后,卫將军暨安阳侯车仗在一百护骑的护卫下,从总督府城南门驶出,披著朝阳,踏著尘土,浩浩荡荡地向著南边赶去。
整个车仗共由九辆驱驾马车和三十个专门的侍从组成。
最前面是两辆乐车,一为鼓车,一为金车;隨后是三辆安车,中间那辆朱轮皂盖配有错金银的车件;最后是四辆立乘车。
至於隨从,其中的一小半,手持著乐器;剩下的一大半,则拿著弩机、铁剑、铜戟、旗帜之类的礼器————总之,自有威严之气。
除此之外,还有几辆二驾马车跟在车仗后,这些都是亲眷隨员的马车,万万不可隨意地混入列侯车仗。
在一阵阵鼓乐声中,这车仗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官道上。
元朔三年八月十二日辰时前后,这支长途跋涉了十几日的队伍终於来到了长安城外灞桥以东五里处,在此,缓缓地停下了车轮。
不多时,车仗中那辆列侯乘坐的駟驾安车的车帘被掀开了,一张坚毅英俊又饱经风霜的脸从中探出,皱著眉头向西边看了几眼。
他不是別人,正是大汉唯二的重號將军—一卫將军樊千秋。
为先锋的护骑屯长屠各夸吕纵马跑过去,而后下马再行礼。
“嗯?为何————停下来了?”樊千秋问。他们今日是卯时启程的,至今不过行了一个时辰,完全可以一口气赶到长安城灞城门。
“將军,灞桥上有些动静。”屠个夸吕道,他跟在身边三四年了,早已“移风易俗”,若不特意提起,看不出他的匈奴人身份。
“动静?”樊千秋不禁皱眉,从云中城出发之后,一路都非常顺畅,並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沿途的官吏黔首对他更是敬重有加。
“看样子,起码有数百人之多,郑司马怕有蹊蹺,便下令停下了。”屠各夸吕说的郑司马是郑袞——从队率升为將军府司马了。
“能有什么蹊蹺,光天化日下,难不成有人劫道?难不成有贼人?”樊千秋笑著打趣道,面上看著轻鬆,心却渐渐提起了警惕。
“罢了,长安城就在眼前,不急於一时,先前出发仓促,未用早膳,不如在此处歇歇脚,先用了早膳吧。”樊千秋不动声色道。
“诺!”屠各夸吕叉手答道,然后便向前后传令,车仗便缓缓移到了官道边上,又有护骑立刻下马,在几棵柳树下支起了凉棚。
樊千秋看著一眾护骑忙前忙后,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感慨。
算上这一次,他已经是四次途经这灞桥,进出长安城了。
去滎阳赴任,回长安城考课;去云中赴任,再回返回长安城————前面三次,都来去匆匆、轻车简从,甚至没有在灞桥停留片刻。
今日却不同,身为重號將军和列侯,哪怕他想“孤身来往”也已经不能了:
列侯高官进退皆有成制,越是位高者,便越要受限。
就像他今次回长安城,便提前了半个月向皇帝奏请:何时离开云中,何时抵达长安,有哪些属官隨从,护骑几人,全都要载明。
其实在平日,朝中重臣未必次次严格遵守这个规矩,但樊千秋不敢,他是头一次以“重臣”身份回朝,自当谨慎,不敢太鬆懈。
“將军,布置妥当了。”屠各夸吕又来到车前上报,四处都已经布置安稳,护骑更是全部下马,在凉棚四周错落有致地把守著。
此刻,天色还早,但官道上已有了赶早进出的黔首,他们看到甲冑齐整的护骑之后,全部远远绕开了,虽不惊慌,亦不敢靠近。
“把张公请过去,还有林娘子和霍去病也一道过去,约束住麾下的儿郎们,千万不可惊扰到来往的黔首。”樊千秋环顾四周道。
“诺!”屠各夸吕立刻向跟在身后的亲信传达命令,之后才为樊千秋打开安车的门。
“————”樊千秋从车上下来之后,又面朝西边看去,很快,他便在远处找到了灞桥。
灞水在四五里之外由北向南蜿蜒地流淌,灞桥刚好建在一处隆起的塬上,横跨灞水。
因为“灞塬”比周围高出不少,所以灞桥很显眼,隨意一看,便能轻而易举地找到。
此外,灞桥不只是一座桥,还是一个乡,上千户黔首分四个里住在塬上,每里都有桓墙合围,远远看去,就像四座小小的城。
而桥及两头的官道恰好从灞桥乡中间直穿而过,把这四个閭里平分在了东西两侧。
平日,长安黔首官吏都在此处迎来送往,因此灞桥乡比其他野乡人气旺,桥头桥尾还形成了热闹的灞桥市。
其实,纵观大汉七十余年的歷史,灞桥的地位非常重要,几次损毁,又几次重建,见证了无数惊人的变故。
昔日,高皇帝和楚霸王爭霸天下,便是在此处部下重兵,利用灞水阻挡楚军西进,奠定了入主关中的基础。
不管是高皇帝还是楚霸王,都已成为冢中的一具白骨了,但灞桥仍然屹立於此处,看英雄豪杰的来来往往。
“————”樊千秋眯著眼睛看了看,便隱约看到了屠各夸吕说的“动静”。
如今天色尚早,官道上行人黔首不算多,灞桥上也不应该有太多的行人。
但此刻,灞桥桥头上聚著黑压压的人群,草草估摸,起码有七百人上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樊千秋皱了皱眉头,已经知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了,先前不好的预感渐渐爬上了心头。
“来的人確实不少啊。”樊千秋自言自语道。
“要不要下吏去探查一番?”屠各夸吕问道。
“你头一次来长安,看不懂汉人的肠子,让郑司马换下鎧甲去探探,莫要声张。”樊千秋笑著打趣道。
“诺!”屠各夸吕亦笑了,行礼之后便去了。
樊千秋暂时从远处收回了视线,脚步轻鬆地走向了十几步之外那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凉棚。
已经在篷下落座的那四个人看樊千秋走过来,便从席上站起身来,向后者行礼然后问安。
“灞桥上不知有何喜事,本官怕衝撞了黔首,所以才停住了车驾,还是此时仍然凉爽,我等可先用早膳。”樊千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