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日夜,边塞稳定,黔首粗安,百废俱兴。
边塞大势,开始朝著大汉一点点地倾斜而来。
元朔元年,匈奴人经歷大败之后,继续为《货殖禁令所勒,虽有新单于伊稚斜纵横捭闔,杀伐决断,形势依旧混杂不清。
各部族为了爭夺牧场和部眾,相互攻伐不停,死伤甚眾,人口牲畜无增长,反而还减少了许多。
之后的几年里,匈奴人无暇也无力南望,只是偶尔派数千人骚扰边塞各郡。
他们每次都很有分寸,不敢越雷池半步,並未给边塞黔首带来太多的戕害。
与匈奴人“裹足不前”不同,大汉则借著卫青和樊千秋带来的那两场大胜,向北边跨出了一步。
元朔二年初,大汉重建了阴山南麓和北麓所有被毁的亭置城郭,又徵调十万黔首建起了朔方城。
同年秋季,卫青以车骑大將军的身份再率三万汉卒出塞,扫尽残余匈奴人,一举收復了从汉人手中丟失了百年的河套地区。
隨后,大汉便在河套以东暨秦时的九原郡故地,分置朔方和五原两个边郡,作为河南地的屏障。
至此,河南地彻底成为了大汉的“腹地”,抵在大汉歷代先君心腹上的利刃,终於被彻底拔除。
卫青凭藉此战的战功,被皇帝增封三千户,成了大汉现今唯一的“万户侯”,也从车骑大將军升任大將军,总领天下兵事。
而后一年里,卫青又数次率兵深入大漠,每次都有斩获,打得本就动盪不安的匈奴各部仓皇北顾,连漠南一带都不敢涉足。
卫青屡次建功,皇帝自然也不停地封赏。
虽然他次次上书拒绝,但他的三个幼子仍尽数被封侯,麾下的公孙敖、韩说、公孙贺、李蔡、李朔、豆如意之流也有封赏。
卫氏一门成了大汉最显赫的外戚世家!
除了边塞兵事,长安朝堂也有了变化。
隨著中朝改制,皇权已彻底压过相权。
紧要的朝政军务,都要直接呈入內朝,经皇帝定夺后,再发还给九卿或列卿推行实施。
虽然丞相及御史大夫都有中朝的加官,亦可直接出入內廷中朝,权力仍被削去了许多,再难只手遮天,直接操控朝堂政事。
就连两府的人流都少了许多,竟有了“门可罗雀”的清冷景象。
除了中朝改制外,皇帝在领尚书是主父偃的进言下,又果断施行了一项震惊朝野的新政——推恩令。
汉初为稳定天下,行的是郡国並行制。各郡国最初確实起到了藩汉室的作用,但也引起了许多动盪。
异姓王屡屡叛汉、同姓诸侯谋逆不绝————
晁贾之流数次建言献策,却遭誹谤栽赃,或殞命或贬謫;文景二帝亦想削藩,但因投鼠忌器,或裹足或隱忍。
在几十年的相互试探下,同姓诸侯王的实力已大不如前,却仍然在天下棋局中占有一席之地,暗中经营阴谋。
两年前,皇帝外建军功、內收朝权,君威皇权已达巔峰,所以才敢施行《推恩令。
《推恩令的始作俑者主父偃在上书中明言“今诸侯子弟或数十,而適嗣代理,碎骨肉,无尺封之地,则仁孝之道不宣”。
所以应该“令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
看起来是通过“分封诸子”来弘扬仁孝之道,实际上则是以此为藉口,强行分析眾刘氏诸侯王的国土,达到不削而弱的结果。
《推恩令初下之时,诸侯王只是有些惊诧,认为此令实在太过软弱,只是“准许”,而非“强令”,自然未將其放在心上。
可是,眾诸侯王显然低估了《推恩令的威力,也低估了自家庶子对“封侯”的渴望。
《推恩令仅仅下达半年而已,十四个诸侯国中的多数都出现了乱象,乱得人伦尽失!
那些原本无望承继王位的庶子,各凭本事,“恳请”诸侯王分出国土,封他们为列侯。
痛哭流涕、装疯卖傻、撒赖打滚、刀光剑影————诸侯王的王宫里热闹非凡,丑態频现。
甚至还有庶子合谋毒杀“嫡子”的歹事发生,恰好又给了皇帝申飭惩戒诸侯王的机会。
因此,多数诸侯王只得北闕上书,恳请皇帝准许他们“推恩”,將眾庶子分封为列侯。
河间王国分出了兹、旁光等十一个侯国,淄川王国分成剧、怀昌等十六个侯国,赵王国分成了尉文、封斯等十三个侯国————
其余王国也不能倖免,全都分成了大大小小几个或十几个列侯。
列侯的权力远不如诸侯王,不仅没有名义上专属於自己的属官,还要受所在的郡监督。
一时之间,原本横跨数郡的王国迅速地缩小,实力远不如从前,更別说与皇权相抗衡。
於是,几乎未费吹灰之力,当今皇帝便实现了歷代先君都未妥善解决的“削藩”一事。
总之,元朔元年到元朔三年这几年的时间里,大汉帝国內外都发生著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与烈火烹油的天下大势相比,在元朔元年立下殊勛的卫將军樊千秋却沉寂不少。
每次卫青领兵出战的时候,樊千秋虽然也会奉詔率所部的人马接应辅佐,却无功无过。
战后也能得到皇帝的奖赏,却也不见得显眼,不可与昔日“阵斩军臣单于”
之时相比。
除了按部就班地禁绝货殖,他只上书向皇帝请命,主导重建阴山南北两麓的“汉塞”。
这本就是“事多功少”的琐事,自然无人来爭抢,皇帝也乐得有人专门来主导这件事。
因此,樊千秋便以卫將军之职,总领边塞的庶务一至於统兵权,仍然分在各郡手中。
不过,他治军时赏罚分明、身先士卒、体恤吏卒,所以在所部人马及边塞燧卒当中有极高的威望。
於是,大汉帝国和樊千秋分別以自己的节奏,稳扎稳打地向前进。
当然,並非皇帝或者別人打压樊千秋,而是他自己选择暂避锋芒:躲在阴山的阴影下,韜光养晦、蛰伏等待、伺机而动。
隨著元朔三年盛夏时节的到来,樊千秋重回朝堂的时机终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