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赵守卫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否则,他一个堂堂从五品的军官,也不可能跟程煜这么个毛头小子保持这样的来往,甚至明知道今日这顿饭多少有所求,也还是欣然前往。
“你说的私事,是你那位大哥的事?”
程煜点了点头,道:“他其实是个憨厚人,只是祖传的技术最终还是落在了他手里。原先,我孙伯父是不打算教他那些的,甚至连武功都没传给他,你该清楚,他那一门要是没了武功估计连个算命先生都做不了。”
赵守卫会心一笑。
“但是我那个改邪归正的爹死的早,而他留给我最来钱的就是苏州那边缂丝的买卖。他一死,那个内务府的家伙就不上路子了,欺负我年少,宫里的单子不给我了。而我家,在这门买卖里,凭恃的就是宫里每年的订单,一分钱没投,拿的是干股,有单子就有分红,么得单子就各顾各的。孙伯父见状来了气,跑到金陵大闹一通,差点儿把那个鸟人家门都给砸了。一闹之下,对方才知道我程家么得人了,但孙家还有人替我拔疮。于是,单子自然是又恢复了,我那干股也就持续不断。孙伯父身体也出了问题,他知道,他守不了几年了,无奈之下,为了保我程家跟孙家平安,在我大哥十来岁的时候才把祖传的那些东西交给他,同时也告诫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允许用那些本领,并且让他绝对不要传后。”
“问题是他似乎没听他爹的话啊,出去这五年,倒是受人牵连,本来没他什么事儿的。可他竟然带回来一个义妹,这事儿就显然有问题了。我只是个军中之人,这些不该我管,所以前一日我其实一见到他就认出了他,但还是帮他做了路引让他进了城。若不是老张今日得闲上了你的门,我都不想问这事儿。”
程煜点点头,不做声。
赵守卫站定下来,拱拱拳,道:“重新认识一下,赵半甯,营兵副守备,从五品。”
程煜略显尴尬,道:“你这让我怎么回答?从此喊你赵副守?”
赵半甯没好气的骂道:“你小子能是那样的人?”
程煜哈哈一乐,赵半甯又说:“你喊我老赵也就罢了,老张那么大岁数了,他儿子都能勉强当你叔,你也喊他老张?”
程煜双手一摊,道:“那我怎么喊?喊他张叔,喊你老赵,完后你喊他老张,这不差辈儿了么?”
赵半甯愣了愣,也笑了起来,手指虚点,说:“我就说你小子不是那有规矩的人吧。”
“老张敲打过你那位大哥了吧?”赵半甯走了两步,又扭脸问到。
程煜点点头,说:“嗯,所以我才说私事没必要跟你说了。”
“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啊,要说你大哥即便犯了事,要么是你们官府自己管,要么是你相熟的锦衣卫管,怎么也轮不到我们营兵吧?你为什么会想要找我呢?”
“就因为你跟他不形成直接的关系诶,在我这儿,我没法管,一边是法度,一边是比亲大哥还亲的发小儿,可要是到了锦衣卫那边,那就不是能善了的了。所以,唯有你这跟他不擦的第三方,却又总归是个官儿,我想他应该分辨的出其中的利害吧。只是没想到之后事态有变,出了命案,这跟我那大哥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而你,居然是个副守备,堂堂从五品的大官儿,上过朝堂见过皇上吃过御厨金殿饮过酒的角儿,要不是老张来了,我还真不知道喊你来是对还是错。”
“就你机灵,老子一时间说秃噜嘴了,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你觉得那张桌子上,有哪个是真不记得的?”程煜含笑。
“也是,大概除了你那两个二五郎当的下属,其他人都是默默记在心里。行了,今天就送到这块吧,你赶快回家,你心里头肯定也放不下义庄那两具尸体,赶快带到你的好大哥去看看吧。既然你也说这案子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他肯定能提供给你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曹正这一刻儿估计已经有了发现,但他还需要对症的药。”
程煜站定脚步,目送赵半甯和张春升一样,消失在浓夜当中,这才返身不紧不慢的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进了院子,孙守义显然还在等着他,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要帮这个弟弟做些什么。
兄弟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对视,却又一同朝着门外走去,不用多说,也都知道该去向何处。
走了大半,程煜终于开口。
“大哥,我倒不是怕被你连累,而是我不想看到孙伯父泉下有知,对你失望。”
孙守义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想了想,伸出手,拍拍程煜的肩膀,表示自己不介意,也理解程煜的好意。
“咱们换个思路,虽说当初孙伯父进货我爹开店,一个用钱生钱另一个花光算逑,这要说我家有你的一半你肯定不会认头。但我爹死后,要不是孙伯父去金陵大闹一通,帮我要回了宫里的订单,我当然依旧能过的很快活,但每年的进项至少要减去六成以上。别的不讲,苏州那边的买卖,有你家一半这你不应该有意见。你应该知道我想跟你讲什么,王雨燕主意太正,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是今天那两具尸体,我都不想把话讲的这么透,也不会把那些人请到家里头给你施加压力。而那两具尸体,等刻儿你看到了肯定什么都明白了。”
孙守义还是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的往前走着。
半晌之后,几乎已经可以在黑夜里看到义庄的轮廓,那孤零零的仿若荒郊野外的一座独院,谁能想到这是在繁华的城中专门辟出的一块地方,生人勿近?
孙守义停了下来,扭身看着程煜,说:“有点儿难。”就四个字,再无下文。
程煜也不着急,等着孙守义自己想清楚了再说。
又过了会儿,孙守义又道:“三年前,是雨燕找的我,我看到印记的时候也很是震惊,思量再三,还是跟她见了面。这三年,我们都是打打外围,有时候是给盗门的人做点儿工具,有时候是帮土夫子销销赃,我记着我们这行的本分,合则生分则死,所以从未下过地。一开始我以为也就能这么混下去,直到新皇登基天下大赦,我身上的案子销了,雨燕的心思也就活泛起来。她偷偷摸摸的又留了印记,结果得到了回应,两家都回了。我知道之后,也知道无可避免,只能带着雨燕回了塔城,并且将约见的地点也定在塔城。我想,在塔城,至少对我而言是最安全的。”
“是偷偷摸摸,还是她说服了你?大哥,你和王雨燕,看上去她什么都听你的,但其实,遇到事儿,都是她在做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