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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促膝长谈

再如何完美的宴席,也总有曲终人散的那一刻。

曹正终归是心系案件,眼见大家都已经醉态可掬,第一个起身告辞。

看着他那匆匆的步伐,所有人大概都知道,曹正是要直奔义庄而去的。

见曹正走了,吴桐和苗小乙也十分有眼色的表示明日一早还需当值,是以也相继离开。

本以为赵守卫和张春升还会有些话对自己说,可没想到,见到王雨燕也扶额回屋睡下之后,这两个军营里的糙汉子,也竟然勾肩搭背的站起身来,表示该回去了。

“今晚很尽兴,就是目的性强了点儿。”赵守卫如是总结。

程煜把二人送到大门口,半是辩解半是玩笑的说:“早晨喊你来家吃饭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命案这事呢。原本喊你来,虽然也有原因,但纯粹是私事。哪个想到后头出了个二十年难得一见的命案,这才牵扯进来这么多事。反倒是原本的私事么得说出口了。”

“现在说也还来得及。”赵守卫醉眼迷离的看着程煜,酒醉心明。

程煜笑了笑,挥挥手说:“老张来了之后,那些私事就不叫事,说不说的也就不吃劲了。早点儿回去歇着吧,我待会儿还要去义庄看看。”

张春升脚下趔趄,但却很是恰到好处的点点头,似乎是在说醉话:“对,要看看,多喊个人,壮胆。”说话间,手臂挥舞,可指尖却始终对着院中的方向,显然是意有所指。

程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道这顿饭吃的,也不知道跟赵守卫今后还能不能如今日这般相处了。要说赵守卫这个副守备丝毫不介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真要不介意,也就不用最后提点一句目的性太强,更加不用跟张春升这个老搭档一起装的似乎喝多了一般。

但要说有多介意,似乎又不至于,真要是很介意,今后不打算如今日这般过从甚密,那么也就无需那句提点的话了。终究还是会继续来往,所以才要让程煜懂得分寸。

赵守卫和张春升都一样,看上去是个粗汉子莽撞人,实际上能坐到他们今日这个位置的,又有谁是真的鲁莽?不过都是军营里习惯了粗野,并不妨碍他们穿针搭线保不齐还能给你绣个精致的荷包呢。

相比之下,反倒是张春升,虽说跟程煜只是第二次见面,真正打交道不过今日这一回,他装醉归装醉,可最后留下的话却始终是在维护着程煜的,饭前敲打孙守义,也全是对程煜的爱护之心。

程煜听得出来,当然是感怀莫名,赵守卫又怎么可能听不出自己这个老上级对程煜的拳拳之意?

脚下稍微踯躅了一步,赵守卫干脆站定下来,冲着程煜嚷嚷:“今日吊酒吃的有点儿多,我跟老张又是一个南城一个北城,我是么得办法把他送家去了,程头儿,你喊两个人,帮我送送老张。”

张春升立即就明白,这是赵守卫要留下来单独跟程煜谈谈了,于是嘿嘿笑了两声,说:“老子早就讲过了,你都喝成什么死形样子了,我说不要你送,你非说要送。这一刻儿又送不起来了。不要麻烦人家程老弟,我自己能回家,这塔城里的路,哪个能有我熟悉啊。不要烦了,我自己走。”说罢,挥着右手,跌跌撞撞的离开,但每一步,其实迈的都极踏实,也不知道这装醉装的有个什么劲儿。

目送着张春升的背影消失在浓夜之中,程煜和赵守卫还真是就一个都没有出声,既不担心张春升喝多了醉倒在半路上,也不担心他茫茫然找不到家。显然,俩人都知道,张春升根本没事,估计走不多远,那脚步就不再虚浮,而是安安稳稳的回家。

“那程头儿就陪我走几步,散散酒气?”

程煜点点头,赵守卫有话说,他就听着呗。

俩人相互搀扶着,看上去极亲密,但俩人都知道,接下去的谈话才是决定他们今后是否真的还能如今日般亲密的关键。

“老张来过了,你大概也就知道我在营兵里头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了啵?”

程煜点点头,说:“老张也问过我,我告诉他,其实我是今天午前才刚刚知道的。”

“哦?怎么说?”赵守卫略感意外,他见程煜今天张罗的很周全,还以为程煜是早有准备,但刚才程煜在大门口处说的那句话,让赵守卫略微释怀,因为程煜约他吃晚饭的时候,的确还没有出现命案这件事。

程煜没有隐瞒,把验完尸之后回到衙门里发生的事情大致跟赵守卫讲了一遍。

“当时我真的很奇怪,两个老头儿非讲我跟费林很熟悉,可我压根没见过那厮。不过我倒是也想到了,费林那个老杆子可能跟我来往的时候用的是假名字。你也知道我,不敢说交游甚广,但人缘的确还算不错,所以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不能肯定他是其中哪一个。直到我去了旗所,让左右为难的曹正帮我求见他们的总旗,然后见到了,才对上了号。”

赵守卫听到这里,也就大致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是费林告诉程煜的。

“你说说你跟费林又是怎么一码子事?”

程煜笑着说:“跟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酒友,几乎没有邀约过,甚至怎么喝到一张桌子上的,我都记不得了,大概齐就是他一个人去听曲,我也一个人,要么是桌子太满我们两个人就凑到一起然后相谈甚欢,要么,就是一个人喝着喝着无聊了看到另外一桌也有个单独的,就主动攀谈。反正我跟他见面,全都是那种场合,要么是青楼,要么是曲栏。我们算是有点儿默契,基本上每旬的第二天,只要么得其他事,要么青楼要么曲栏,没见到人也不会特意找,见到了就凑在一起吹吹牛逼。他跟我讲他姓木,叫什么我都忘记了,家里排行老二,让我就喊他木二哥。我一直以为是穆桂英的穆,没想到是木头的木,木二木二可不就是他费林的林字嘛。当然,这也是我到了旗所之后才想明白的。”

“那你跟他的接触还算是蛮频繁的,一个月至少也要摊到一次以上吧?我俩虽说也有来往,但两三个月都未必照知。”

程煜点点头,赵守卫又道:“这么多次接触,你就一点儿都没察觉出他的身份?”

“怎么可能没有?我算是这塔城里数得上的富户了啵?而且人面也比较广,尤其是两年前当了捕快,那些青楼曲栏的老鸨子堂倌儿对我都越发客气了。可是,好多次我都发现,其中一部分人,反倒是对费林更加客气,有时候甚至可以讲说是有点儿谄媚了。我想过,费林首先肯定不是官府的人,所以他的定位无非就几种。锦衣卫,军官,又或者是某个我不太知道的富户,还有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某个达官显贵家里的公子。事后想想,其实这四种身份,如果仔细琢磨的话,军官和富户也可以划掉,毕竟又不是战时,军官对地方上的百姓,尤其是青楼曲栏这些本也是官家的地方,影响有限。客气没问题,但谄媚就没必要了。而富户的话,我从来也没见过费林大把扔宝钞,有时候甚至还是我帮他会账,即便他再有钱,这种抠抠搜搜的富户,哪个不开眼的老鸨子会谄媚他?所以,其实他的身份只可能是贵胄之后或者锦衣卫的头儿,只不过我这人一向惫懒,不愿多琢磨,反正就是寻常来往的朋友,又不想求人办事,也不打算替人办事,就没必要了解的太清楚了。”

赵守卫缓缓颔首,这四五年来,他跟程煜之间有来有往的,其实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程煜是个会钻营的人,他当然可以通过许多蛛丝马迹察觉赵守卫并不是什么什长队长,这些只要有心,总归有迹可循。

而既然花心思踅摸了,自然就要经营好这段关系,那就不会是这四五年来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触着,多多少少会有些功利心的表现,至少,会想办法试图让这段友谊显得更加稳固一些。

可显然,程煜跟赵守卫认识以来,从未蓄意张罗过些什么,甚至于嬉笑怒骂,没有加上半分的小心,就仿佛只是把赵守卫当作军营中一个普通的军汉那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