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西斯或者说,曾经的莫布里埃,并没有给埃斯基太多回味这句充满了身份倒转的病态称呼的时间。
在那根修长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紫色鼠尾,带着令人不安的粘腻液体,轻轻划过埃斯基那由灵魂构成的毛茸茸的脸颊时,后者便感觉自己的整个意识,被一股无可抵挡的、充满了甜腻与刺痛的旋涡,彻底吞噬。
这不是单纯的精神攻击,也不是任何一种埃斯基已知的魔法,不是从色孽的六卷书里学到的任何一种。
这似乎是灵魂层面的加工,埃斯基感觉自己的灵魂,变成了一块被扔进巨大搅拌机里的奶酪。
无数道锋利的,带着倒钩的,由欲望和痛苦所凝结而成的刀刃,从四面八方,反复地切割、撕裂、碾磨着他。
他的记忆,他的人格,他所有的知识与谋划,都在这极致的痛苦中,被碾成了最细微的,不成形状的碎片。
然后这些碎片,又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与某种冰冷的,充满了亵渎符文的异物,粗暴地熔铸在了一起。
他听到了金属的哀鸣,听到了恶魔的狞笑,听到了无数灵魂在永恒的烈焰中发出的,已经无法分辨出是痛苦还是欢愉的尖啸,也听到了自己,或者说曾经名为埃斯基·伊沃的意识集合体所发出的悲鸣。
等到那几乎要被彻底撕碎的意识,终于从那无尽的紫色痛苦旋涡中重新凝聚时,埃斯基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他没有了身体,没有了触觉,甚至没有了视觉和听觉,变成了一团被禁锢在冰冷金属与扭曲血肉之间的感知体。
能看到,但看到的不再是拥有色彩和形态的世界,而是一片由无数扭曲的,不断变化的几何图形和能量流所构成的混乱而疯狂的战场图谱。
能听到,但听到的不再是任何有意义的声音,而是由无数灵魂的哀嚎,恶魔的各种笑声,以及不同的魔法之风碰撞时所产生的无形震荡,所混合而成的,足以让任何凡人瞬间心智崩溃、耳膜破碎的极致噪音。
他拥有了一具新的“身体”,一具高达十数米,由紫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金属,燃烧着粉色火焰的巨大引擎以及无数还在滴落着粘稠液体的扭曲肉筋所构成的,狰狞而又华丽的战争机器。
左臂是一门巨大的,炮口还在不断开合的声波加农炮,右臂则是一柄同样巨大无比的,还在嗡嗡作响的,由无数细小刀刃所组成的链锯巨爪。
下半身是六条如同蜘蛛般灵活而又致命的,长着锋利倒钩的机械节肢,这让他能以一种非人的姿态,在战场上高速移动。
灵魂研磨者。
这个混沌由恶魔的灵魂与地狱工匠的技艺所共同制造出的终极杀戮兵器,如今在比西斯的手上,相比恶魔灵魂,有了更优质,至少对于比西斯而言是更优质的替代品。
“去吧,我亲爱的主人。”
比西斯那充满了迷恋的意念,直接灼烧在埃斯基的灵魂核心之上,成为了他此刻唯一能理解的指令。
“去为我,为您新主人,为黑暗王子,献上一场华丽的杀戮。”
“去将那些只知道流血与嚎叫的恐虐走狗们,都碾成最细腻的肉糜。”
“我亲爱的主人。”
指令,便是绝对的。
埃斯基,或者说,现在已经是代号白色瘟疫的灵魂研磨者,它那巨大的机械节肢猛地发力,整个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头出笼的猛兽,向着远处那片由无尽的血红色与黄铜色所构成的,代表着恐虐军团的阵线,悍不畏死地冲了过去。
与他一同冲锋的,还有另外三十八台形态各异,但同样狰狞恐怖的灵魂研磨者。
埃斯基勉强能“感知”到他们。
那台通体覆盖着青翠色玉石般的装甲,双臂是两柄巨大的震荡巨锤的是元伯。
那台身形相对纤细,背后长着一对如同光翼般的能量推进器,双臂是两门能够发射高频光束刃的粒子炮的是申珠。
那台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如同一个移动的火山,右臂是一门巨大的等离子喷射器,左臂则是一柄由纯粹火焰构成的巨型长鞭的,是离祷。
还有赫卡蒂,她的灵魂研磨者,是一台致命优雅风格的刺客型机体,通体漆黑,悄无声息,双臂是两把能够撕裂空间的次元利刃。
以及阿尔克林,他那台灵魂研磨者,是一个巨大的军火库,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他能辨认出或辨认不出的,闪烁着危险电弧和次元光芒的奇特武器。
他们这些曾经的盟友与曾经的敌人,如今都变成了同样的没有自我意志的杀戮机器。
这些研磨者已经成为了比西斯麾下的色孽军团最锋利的矛尖之一,是比西斯手中的玩具。
轰——!!!!
当埃斯基的第一发声波炮,将一头正挥舞着巨大黄铜战斧向他冲来的嗜血狂魔,连同它脚下那片由无数哀嚎灵魂构筑而成的血色大地,一同震成漫天飞舞的血红粒子时,一股被扭曲放大了无数倍的快(大角鼠赐福)感,变成了最猛烈的毒品直接注入到了他的灵魂核心。
那是杀戮的快(大角鼠赐福)感。
毁灭带来了愉悦,这愉悦源自于看着一个强大的生命在自己手中化为乌有所带来的,源于色孽的极致堕落的狂喜。
在这种极致的快感冲击之下,仅存的属于埃斯基·伊沃的自我意识,几乎要被彻底淹没。
埃斯基开始享受这种感觉,开始渴望更多的,更强烈的刺激,开始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链锯巨爪,将一头又一头挡在他面前的恐虐恶魔,撕成漫天飞舞的血肉碎片。
每一次斩杀,每一次毁灭,都会为他带来一波新的,更加强烈的极乐浪潮,让他那被禁锢的灵魂,在这片由痛苦与欢愉交织而成的地狱中,不断地沉沦,再沉沦。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也忘记了自己将要去向何方。
作为恶魔引擎的世界里,只剩下杀戮,以及杀戮所带来的,那如同毒品般令人沉迷的,永恒的极乐。
时间,在这片没有日夜之分的混沌魔域,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战斗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摧毁了多少敌人。
他只知道,杀!
杀光眼前的一切。
直到某一次。
或者说,不知道是第一万次,亦或者是更久的战斗中。
当他操控着那具已经伤痕累累,但却依旧强大的灵魂研磨者,用声波炮与链锯巨爪的组合,艰难地,将一头体型异常庞大,实力已经接近恐虐大魔级别的恶魔,彻底撕碎,并准备像往常一样,尽情地饕餮那股从对方破碎的灵魂中喷涌而出的、充满了纯粹愤怒与杀戮欲望的庞大灵魂能量时。
一丝微弱的,但却清晰无比的异常,在他的灵魂感知中,荡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那股庞大的灵魂能量,在即将要被他这具战争机器的核心所吸收的瞬间,有那么一小撮,大约不到三分之一的部分,被一道看不见的,他现在的状态无法理解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抽离了出去。
它没有消散,也没有回归混沌魔域的以太之海,它只是凭空消失了,仿佛被某个隐藏的小偷,给偷偷窃取了。
“?”
一个困惑的,不属于灵魂研磨者杀戮本能的念头,在剧烈的痛苦覆盖的厚厚的意识冰层之下,挣扎着在埃斯基那已经变得麻木不堪的意识深处,悄然浮现。
这是什么?
这种感觉……好熟悉的气息……
而且,之前的所有杀戮,好像都是这样……被抽走了……
还没等他来得及对这丝异常进行更深入的思考,新一轮的更加狂暴的杀戮快感,便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将他那刚刚才冒出一点点头的自我意识再次淹没。
但那颗怀疑的种子,终究是被埋下了,在那片由无尽的痛苦与极乐所构成的永恒风暴之中,静静等待着下一次能够破土而出的机会。
而在那片被他所感知的,更加遥远的,似乎是属于另一个神只的领域之中。
在那座由十三座巨大尖塔环绕的,散发着不祥绿光的斯卡文神域的最深处。
在那张由扭曲的次元石和哀嚎的灵魂所构筑而成的破烂王座之上。
一只覆盖着朽烂皮毛的巨大流血鼠爪,随意地在虚空中轻轻捻了一下,从餐盘里,捻起了一粒微不足道的,但却味道不错的美味血色面包碎屑配合着刚刚抓来的鼠辈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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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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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嚎峡湾的寒风,从未停歇,一遍又一遍地,削刮着这片被诅咒的黑色冻土。
地下指挥部里,魔法通讯仪上那片代表着最终毁灭的雪花,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再也没有任何信号从那片冰冷的宇宙深处传来。
没有埃斯基的嘲弄与疯狂的咆哮,没有阿卡迪扎那沉稳而决绝的怒吼,也没有那些神龙高高在上的指令。
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永恒的死寂,以及通讯设备因为过载而发出的、如同临终喘息般的微弱电流声。
莉莉丝静静地坐在那张由巨大冰块雕琢而成的指挥椅上,一动不动。
她那身在之前的发射准备工作中沾满了油污与火山灰的黑色皮甲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由她父亲亲手为她打造的合金动力甲。
色孽冠军用过的魔剑,被她随意地放在了手边的控制台上,剑身之上那道紫色的魔焰,在周围那些次元石灯管散发出的幽绿色光芒映照下,显得愈发妖异。
她没有哭。
她那双与埃斯基如出一辙的红宝石一样的鼠眼,只是异常平静地注视着面前那片漆黑的魔法屏幕。
许久之后,她缓缓地从指挥椅上站起。
“艾什克。”
她对着指挥部角落里,那个正抱着一堆报废零件,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的木偶般,双眼无神地发着呆的史库里工程术士学徒,下达了她作为新领袖的第一个命令。
“收拢所有还能使用的工程设备和技术资料。特别是关于火箭引擎和导航计算机的部分。将它们分类,封装,准备转移。”
“转移?转-转移到哪里去?莉莉丝……工程术士?”
艾什克猛地抬起头,那张年轻的鼠脸上写满了茫然。
“回家。”
莉莉丝的回答,简洁而又不容置疑。
“回Side1和伏鸿城,在这里留下几个工程术士和两个雌鼠就行了。”
“但是,但是大工程术士他,他让我们在这里……”
“他已经死了。”
莉莉丝冰冷地打断了他。
“连同他那愚蠢的自杀式攻击一起,变成了一捧宇宙尘埃。”
她转过身,看着指挥部里那些同样处于震惊和悲痛中的,属于史库里氏族的核心技术人员。
“而我们,还活着。”
“我的父亲,埃斯基·伊沃,史库里氏族的大工程术士,Side1与水都的领主,斯卡文东部工业帝国的奠基人,他所有的知识,所有的技术,所有的野心,都储存在我这里。”
她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从现在起,我,莉莉丝·伊沃,就是他的继承人。”
“Side1的新主人。”
“你们的新领袖。”
她的这番宣言,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在指挥部内引发了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