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年轻的玉血族百夫长,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
“接管英雄工厂的核心技术?那不就等于,掐住了我们的命脉?!”
英雄量产计划,是他们这群流亡在外的吸血鬼能够安身立命,甚至敢于和震旦帝国叫板的最大底气。
如果失去了对灵魂道标和重铸熔炉的控制权,那他们这些午夜贵族,就真的变成了只能被动接受死亡,然后等待着那个鼠人施舍复活的可怜虫了。
“安静。”
卡勒斯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他那双握紧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走到那扇被埃斯基一脚踹得四分五裂的石门前,看着外面那条深邃的、通往鼠人工业区的黑暗隧道,沉默了许久。
“他是在吓唬我们。”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最先冷静下来的,竟然是夏海峰。
他缓缓地,从那巨大的震惊和屈辱中回过神来。
他走到那张依旧铺着战役地图的沙盘前,看着上面那些代表着己方部队的蓝色旗帜,又看了看那些代表着鼠人部队的白色旗帜。
白与蓝,犬牙交错,密不可分。
“你们还没看明白吗?”
夏海峰转过身,看着那些依旧处于惊慌和愤怒之中的同僚,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技术人员,来完全接管英雄工厂。”
“那个雌鼠,他的女儿,莉莉丝,就算她是个天才,她和她手下那几个半吊子的学徒,能同时负责整个西部山区的建设,外加我们那套复杂到连他们自己都还没完全搞明白的重铸系统吗?”
他指了指脚下。
“他现在,比我们更需要英雄工厂。他需要我们,继续为他提供足够多的、可以消耗的炮灰,去填补那些随时都可能爆发的亡灵缺口。”
“他刚才那么说,只是一个警告。”
“敲山震虎。”
“他要的不是英雄工厂的控制权,他要的,是我们不再有任何小心思的态度。”
说到这里,夏海峰的脸上,露出一个充满了苦涩和自嘲的笑容。
“而且,你们难道忘了,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纳迦什,他会抹除我们所有人的意识。”
这个名字,瞬间浇灭了指挥部内所有吸血鬼心中不甘的火焰。
他们可以不在乎埃斯基的威胁,可以看不起那些肮脏的鼠人,但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存在。
永恒的生命,如果代价是失去自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那这种永生,与永恒的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传我的命令。”
“命令所有莱弥亚的夜行者和午夜骑士,立刻分散出去!以伏鸿城为中心,向外辐射三百里!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把所有还在地里埋着的,河里泡着的,树上挂着的尸体,都给我找出来!就地焚烧!”
“另外,所有还掌握着阴影法术的同胞,立刻返回莱弥亚王宫!我们需要大维齐尔的灵魂囚笼法阵,只有大维齐尔的法阵才能让任何一个试图在这片土地上自行苏醒的亡灵,都将被法阵所捕获。”
夏海峰也随即下达了命令。
“所有玉血族的成员,听令!立刻接管所有人类居住区和农垦点的治安!建立二十四时轮值的亡灵预警哨!任何地方,一旦发现有尸体异动的迹象,不必上报,立刻就地净化!”
“同时,以我的名义,向城内所有人类发布净土法令。”
“所有新亡故的人类,无论其身份,无论其死因,都必须在死亡后的一个大角鼠时之内,由家人或邻里,送至城外的指定区域,进行火化。”
“违者……”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以通敌罪论处。”
一场轰轰烈烈的、针对亡灵的全民大清扫大火葬运动,就在这种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的气氛中,被迅速地推行了开来。
吸血鬼们,为了一个与人类一样的源于生存本身的恐惧,放下了他们所有的骄傲和内斗的天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团结与效率。
而事实,也正如夏海峰所料。
第二天,当莉莉丝带着一个爪队的史库里工程术士学徒,来到英雄工厂的核心区域,也就是那座由数个重铸熔炉组成的巨大地下神庙时。
夏海峰和卡勒斯,并没有设置任何的阻碍。
他们只是恭敬地,将莉莉丝一行迎了进去。
然后,当着所有吸血鬼核心技术人员的面,将一本厚厚的、记录着所有灵魂道标参数和重铸熔炉运转日志的魔法书,交到了莉莉丝的手中。
“莉莉丝小姐。”
夏海峰的姿态,放得极低。
“从今天起,您和您的团队,将拥有对英雄工厂所有核心区域的最高通行权限。”
“任何有关技术上的调整和改进,您都无需再向我们征求意见。我们,只负责执行。”
莉莉丝看着他那副恭敬到近乎谄媚的模样,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吸血鬼法师。
她知道,父亲的计策,成功了。
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得意,只是平静地,接过了那本魔法书。
她并没有真的要自己的人完全接手英雄工厂,只是对着身后一名她最近用得比较熟悉的,史库里工程术士学徒下达命令。
“布雷提克,你和你的爪队,从今天起,就驻扎在这里了,顺便学习一下这里的构造,都是父亲大人亲手打造的。”
“是,莉莉丝导师!”
那名叫布雷提克的年轻鼠人学徒,激动地应道。
这番安排,让夏海峰和卡勒斯,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派人来当监工和学徒吗……
看来,那个鼠人,的确也并不想真的把事情做绝。
这只是一次敲打。
就在埃斯基的南方联盟,因为纳迦什那无形的威胁,而被迫拧成一股畸形、但也更加紧密的麻绳时。
整个世界,都在悄然地,发生着同样令人不安的变化。
露丝契亚,那片被原始丛林所覆盖的、终年湿热的古老大陆之上。
伊塔扎,第一巨龙之城的最高神殿金字塔之巅。
一位年迈的、皮肤如同干枯树皮般褶皱的史兰魔祭司,正静静地悬浮在它那由纯粹的星光能量构筑而成的王座之上。
它的双眼紧闭,巨大的头颅微微颤动,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在它的面前,一面由水汽凝结而成的魔法之镜中,正呈现出令所有蜥蜴人都不安的景象。
一片广阔的沼泽地带。
那里,本应是充满了剧毒的植被和凶猛的野兽,是生机勃勃但又致命的丛林生态的一部分。
但现在,这片沼泽,却被一种诡异的死寂所笼罩。
所有的植物,都枯萎、腐烂,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泥。
水面之上,漂浮着一层油腻的、闪烁着幽绿色磷光的浮萍。
而更恐怖的,是那些从淤泥和浑浊的水中,缓缓地,站起来的身影。
那是无数早已死去多时、已经腐烂得只剩下骨架的丛林巨兽和冷蜥的骸骨。
它们的眼眶中,燃烧着冰蓝色的灵魂之火。
它们的行动,不再遵循任何生者的逻辑,只是麻木地,聚集在一起,然后,向着丛林的深处,向着那些还散发着生命气息的蜥五十人斥候圣殿,无声地,蹒跚而去。
“太多了……污染……正在蔓延……”
史兰魔祭司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充满了疲惫的呢喃。
它的精神力,延伸到了整个露丝契亚。
随后,便能感觉到,这片由古圣所创造的、本应充满了纯粹秩序与生命能量的大陆,正在被一股外来的死亡法则,从最底层进行着无声的侵蚀。
它顺着地脉,顺着魔法之风的流动,渗透到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死去的,都在苏醒。
以一种,连他们这些最古老的秩序守护者,都无法阻止的方式。
奥苏安,那座如同天堂般,永远沐浴在柔和日光与和煦海风之中的环形岛屿。
洛瑟恩,白塔。
这座由初代凤凰王艾纳瑞昂亲自督造的、全世界最高的魔法尖塔的顶端。
星盘之上,那些代表着魔法八风的星辰轨迹,正在以一种极其不祥的、混乱的方式,剧烈地偏离着它们本应遵循的轨道。
特别是代表着死亡之风的那颗暗淡星辰,此刻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黑洞般深邃的幽光。
它正在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所有其他星辰的光芒。
“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塔法师喃喃自语,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星象。
这已经不是之前简单的魔法之风失衡了。
这更像是一种法则层面的颠覆,除非是诸神出手,否则谁能做到呢!?就算是混沌四神,在大漩涡仍在全力运转的现在,也不可能进行这种程度的覆写。
就在这时,一名神情慌张的剑圣侍从,快步地走了进来。
“大人!”
“海上……海上出事了!”
“刚刚从海军岗哨传来的紧急军情!数以百计的、在过往海战中沉没的黑暗精灵战舰的残骸,从海底自行浮了上来!”
“它们就像是幽灵船一样,船上站满了由溺死者和精灵骸骨组成的亡灵船员!它们无视了我们的巡逻舰队的警告,正在向洛瑟恩的港口,直直地驶来!”
与此同时,纳迦罗斯,那片被冰冷的寒风和永恒的阴影所笼罩的黑暗大陆。
哈尔·冈西,那座由无数尖塔和刀刃构成的、充满了血腥与痛苦的酷虐之城上。
巫王马勒基斯,正坐在他那由纯粹的憎恨与痛苦能量构筑而成的、被诅咒的钢铁王座之上,在妖婆赫莉本冰冷的注视下,烦躁地听着下方一名黑暗精灵将军的汇报。
“……哈尔·冈西北部的苦痛山脉,也出现了之前在戈隆德一样的诡异情况,陛下。”
“那些在数千年中,被我们处决和献祭的奴隶的尸骨,从冰封的万人坑里爬了出来。”
“它们的数量,无法估算。它们已经汇集成一支大军,正在向我们的城市逼近。”
马勒基斯发出一声充满了不耐烦的冷哼。
“一群没用的骨头架子罢了,派一支奴隶军队过去,把它们清理干净。”
“可是,陛下……”
那名将军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那些亡灵,它们似乎,并不受我们任何一位黑暗法师的控制……”
世界同此凉热,旧世界,卡拉兹-阿-卡拉克,永恒之峰。
矮人的至高王坐在他那古老的、铭刻着无数符文的石制王座之上,审视着大殿下方,那名风尘仆仆的游侠信使。
“你说,在世界边缘山脉的那些古老的、早已废弃了数千年的战场之上,那些死去的同胞的尸骸,都重新站起来了?”
“是的,至高王陛下。”
那名游侠信使的声音沙哑,但却异常坚定,
“我不但亲眼所见,还与它们发生了战斗。它们的骨头比钢铁还要坚硬,普通的斧子和锤子,根本无法对它们造成有效的伤害。而且,它们。它们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一丝战斗本能,会结成我们矮人最熟悉的盾墙战术。”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高王重重地锤击了一下扶手。
“先是那些该死的精灵,然后是那些卑鄙的鼠辈,现在,连我们那些早已安息的先祖,都不肯放过我们了吗?!”
不光是秩序种族这边,就连混沌荒原,那片被扭曲的能量和疯狂的呓语所笼罩的、凡人禁足的诅咒之地,一支正在向南劫掠的混沌掠夺者部落,在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兽骸骨构成的荒原时,也遭遇了他们此生都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已经不知被风化了多少万年的巨大骸骨,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地颤动。
它们自行地,拼接、组合,重新构筑成了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远古巨兽的恐怖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