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黑暗中。
手中的教材还散发着墨水的气味,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下方那一双双依旧带着迷茫与不安的眼睛,用尽全力,让自己那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变得沉稳。
“开学典礼结束。”
“现在,开始上第一堂课。”
回到莉莉丝那间被临时改造的办公室兼实验室,埃斯基甚至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了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铺着伏鸿城及周边详细地形的沙盘前。
夏海峰和卡勒斯紧随其后,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埃斯基刚刚才推行了足以颠覆整个伏鸿城社会结构的激进改革,现在又想做什么?
“改革只是为了让我们别在开打之前就自己饿死。但想要真正活下去,光会种地可不够。”
埃斯基的爪子,在那代表着震旦军连绵数十里围城防线的模型上,重重地划过。
“我们被困在这里。就像笼子里的老鼠,他们随时可以收紧笼子,把我们活活勒死。”
他指了指沙盘的东侧和南侧,那里,代表着震旦主力大营的红色旗帜密密麻麻,如同两片无法逾越的血色森林。
“想要打破这个笼子,从正面硬碰硬,是找死。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两倍以上,我离开这些天,这些天更是增加到了三倍,虽然不足以攻城,但我们也不足以反攻,装备精良,还有那些该死的修验卿。”
“所以,我们只能从他们最意想不到,也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埃斯基的金属指尖,最终停在了沙盘的西侧。
那里,是一片广阔的、一直延伸到两侧山脉的沙地与丘陵的混合地形模型。
代表震旦军营地的红色旗帜,在这里变得稀疏了许多。
而且,他们的整个营地阵线,形成了一个明显向伏鸿城方向凸出的、古怪的弧形。
“这里。”
埃斯基敲了敲那个突出部的模型。
“他们的右翼。”
夏海峰皱起了眉头,
“阁下,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西侧的地形虽然开阔,但那里的土地,因为您之前引爆的那颗……”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那颗大家伙,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污染。”
“我们的士兵,即便是吸血鬼,长时间停留在那里,也会感到极度的不适。震旦人正是因为惧怕这种污染,才不敢深入那片区域,只能将营地建在这个更靠近我们的突出部上。”
“没错,这正是我想要的。”
埃斯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算计的笑容。
“他们怕,我们不怕。”
他看向夏海峰和卡勒斯,
“鼠人天生就对次元石的辐射有极高的抗性,更别说我手下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至于你们吸血鬼,你们的身体本质是黑魔法构成的漩涡,次元石的混沌能量对你们的影响,比对活人要小得多。”
“只要不是直接睡在次元石矿上,短时间的作战,完全没有问题。”
“这就给了我们一个,绝无仅有的地利优势。”
“你们看,”
他拿起一根长长的指挥棒,开始在沙盘上比划起来。
“朝廷以为,他们通过这个突出部,可以更严密地监视我们的西侧城门,防止我们突围。但他们不知道,这个突出部,在战术上,就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我现在,要教你们一种战术。一种被无数伟大的指挥官证明过的,能够以弱胜强的战术。”
“它的名字很简单,叫斜击。”
“斜击?”
夏海峰和卡勒斯,包括站在一旁的托克西德,都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看好了。”
埃斯基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直接开始在沙盘上,调动代表着己方部队的蓝色旗帜。
他将总数大约三万的、由史库里暴风鼠、梅德氏族精锐以及最精锐的玉血族和莱弥亚战士组成的蓝色主力军团模型,密集地摆放在了正对着震旦军西侧突出部的城墙之下,形成了左翼的一个巨大铁拳。
然后,他又将剩下的、大约一万五千名由氏族鼠、亡灵仆从军和部分人类士兵组成的二线部队,以一种奇怪的、阶梯式的阵型,从那个主力铁拳的位置开始,一路向南,斜斜地向后方延伸,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相对于震旦军阵线的斜线。
“这就是斜线阵。”
埃斯基用指挥棒,点了点那条由蓝色旗帜构成的阶梯状斜线。
“看明白了吗?当我下令总攻的时候,只有我左翼的这个主力铁拳,会第一时间,与敌人的右翼突出部,发生接触。”
“而我的中央部队,和我的右翼部队,因为是向后排列的,他们在物理距离上,就比主力部队要离敌人更远。当主力开始战斗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没有进入敌人的射程。”
“这就意味着,在战斗开始的最初阶段,我们可以在一个极其狭窄的战场上,形成局部绝对的兵力优势!”
“三万最精锐的部队,对付敌人这个突出部里最多不超过一万的守军!而且还是在他们最恐惧的、充满了次元石污染的土地上作战!结果会怎么样,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卡勒斯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混杂着震惊与思索的光芒。
他是个优秀的指挥官,他瞬间就理解了这种部署的精妙之处。
“但这也有一个问题,”
他指着沙盘上那庞大的、代表着震旦中军和左翼的红色旗帜海洋,
“当我们全力进攻他们的右翼时,他们的中军和左翼,难道会坐视不管吗?他们会立刻增援,甚至从侧翼,向我们发起反攻。到那时,我们这支负责迟滞的部队,将要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
“问得好。”
埃斯基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斜击战术的第二个关键——迟滞。”
“这条斜线,不仅仅是为了拉开与敌人的距离,更是为了争取时间。当我的主力军团在左翼猛攻时,这条斜线上的每一个单位,他们的任务,不是去进攻,而是不惜一切代价,拖住当面之敌!”
“敌人看到我们的主力在左翼,他们的第一反应,必然是让中军和左翼的部队向前推进,试图支援右翼,或者从正面击溃我们的中央。所以,重点是针对第一个问题,也就是敌军增援,我们必须让我们的迟滞部队足够的有威胁,至于第二个问题,因为我们是斜线部署,他们越是向前,就越会发现,他们需要走更长的路,才能接触到我们的部队。”
“而且,”
埃斯基的指挥棒,沿着那条斜线缓缓划过,
“他们每向前一步,他们的阵型,就会被我们这条斜线,切割得越发零碎。他们将无法形成统一的、完整的冲击正面。而我们的迟滞部队,则可以利用地形和简易的工事,节节抵抗,最大限度地拖延他们前进的脚步。”
“你们需要的,不是胜利,只是时间。只要你们能为主力军团,争取到一个,不,半个大角鼠时的决战时间。整个战局,就将彻底逆转。”
“因为,当我的主力,彻底砸碎了他们那个脆弱的右翼突出部之后,”
埃斯基的指挥棒,在沙盘上划出了一道凶狠的、贯穿整个震旦军阵地的巨大弧线。
“我的铁拳,就会像一把烧红的镰刀,从他们的侧后方,狠狠地切入!到那时,那些正在进攻我们迟滞部队的震旦主力,他们的后背,将会完完整整地,暴露在我们的刀锋之下!”
“一次正前方与正后方的前后夹击,与被包围的风险,会让整个震旦的围城大军在这场混乱中士气崩溃。”
夏海峰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震旦大军溃败,自己君临天下的那一幕。
而卡勒斯,则是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思考。
这个计划,理论上是完美的。
但执行起来,却对每一个环节,都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主力军团的突破速度,迟滞部队的坚韧程度,以及各个部队之间的时间协同……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差错,整个计划,都将满盘皆输。
特别是那支负责迟滞的部队,他们将要承受整个计划中,最巨大的压力,和最惨重的伤亡。
“迟滞部队的伤亡,会非常惨重。”
卡勒斯沉声说道,
“他们几乎是在用自己的命,去为主力部队换取时间。”
“是的。”
埃斯基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
“战争,总要有人牺牲。区别只在于,他们的牺牲,有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