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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0章 邺合

曹军兵卒原本就因为城破和被困而士气低落,此刻更是被这来自内部的『天火』,以及震耳欲聋的『天谴』吓得魂飞魄散。

陈群已经尽全力在指挥了,但是灼热的空气,呛人的烟尘,弥漫在四周,使得他的号令难以有效的传达和执行……

虽然说眼下的情形,就算是依照往常的标准进行传达执行,也未必有什么作用……

陈群手下的亲信部曲,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上满是烟灰和惊恐。

『使君!不好了!西侧角门被攻破了!夏侯都尉战死!』

『完了!东廊……东廊全是火,过不去了!』

『骠骑军在绕后山!他们在攀爬后山崖!』

『使君!骠骑军从那边杀过来了!』

『他们……他们都在喊……说是天谴……』

一条接一条的噩耗,接连袭来。

陈群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空洞地望着那蕴含着毁灭意味的火焰,仿佛那些回报与他毫无关系。

大、势、已、去。

此时此刻,陈群清晰无比的意识到这四个字。

如同最终的审判,在他脑海中隆隆作响。

他心中清晰的意识到,不仅仅是这座邺城,也不仅仅是曹氏的基业,包括他所熟悉、所信奉、说维护的整个大汉,那个建立在经史子集、权谋律法、等级秩序之上的旧有体系,正在他眼前以一种极其惨烈和讽刺的方式,在加速崩塌,毁灭!

陈群踉跄着,本能的朝着自己的官廨所在走去。

周边此起彼伏响起的声音,他充耳不闻……

他回想起这短短月余的经历,如同做了一场荒诞而可怕的噩梦。

骠骑军的种种手段算计,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战争范畴。

旧有的战争模式……

进攻,防守。

城墙,云梯。

兵卒在城墙之下死去。

旗帜在城头之上飘荡。

这才是陈群所熟悉的,所认可的,所希望的……

赵云不是被称之为北域名将么?

张辽不是号称勇猛过人么?

赵云在幽州经营了那么久,在冀州北部盘旋了那么长,为什么没有携带大军,携带民众,携带所有一切攻城器械来?

如果赵云携带幽州百姓民众,攻城器械,那么赵云到邺城之下就应该再晚至少两个月!

而多两个月,陈群能做更多,能做更好,能准备……

不,或许也就只能这样……

张辽!

张辽为什么不勇猛的身先士卒,先登城墙?

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的来打一场,为什么不能干脆一点驱赶兵卒来攻城?

为什么将所有的功夫都花在安抚百姓民众,清剿潜藏在南城之中的暗子身上?

为什么啊?!

陈群想不懂。

他所期待的,所盼望单纯的军事对抗,在这一次邺城之战当中,从未出现。

骠骑军所展现出来的,是一种从经济、组织、人心、乃至技术层面的全方位碾压。

陈群那些引以为傲的智谋,在对方这种系统性的『新模式』战争技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挥舞棍斧在对抗远程弓箭。

(蚩尤猛点头,破口大骂,炎黄那两个孙子不讲武德!)

陈群其实很早就清楚意识到了新制度的强大生命力,也明白了旧体制无可挽回的腐朽。

但是他无能为力……

曹氏这边内部倾轧,上下离心,资源匮乏,指挥失灵,最终还上演了这般引火自焚的丑剧。

他陈群,自诩智计,却连最基本的火油特性都未能完全掌控……

愚蠢么?

确实。

可山东上下,中原之处,有那个士族子弟,高官贵人,会去钻研『贱业』,会去重视『技巧』?

那些不是『奇巧淫技』么?

不是『经书史集』才是正道么?

不是『半部论语』便可治天下么?

现在陈群才明白,才后悔,才觉得撞在棺材上好疼啊……

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失败了。

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败,更是认知上和道路上的彻底溃败。

他也清晰地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曹丕需要替罪羊来承担所有罪责。

而他陈群,这个献上焚城毒计却最终导致自爆的首席谋士,无疑是最佳人选。

即便曹丕不杀他,骠骑军那边,也绝容不下他这样一个屡出毒计、险些葬送无数人性命的旧时余孽。

投降?乞活?

那对他而言,是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屈辱。

他宁愿选择了与旧体制一同死亡。

他无法融入那个新的、陌生的世界,也不愿在旧世界的废墟上苟延残喘。

他缓缓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书案前。

案上笔墨纸砚犹在,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铺开一张素白的绢帛。

他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漠然。

他提笔,掩没,蘸墨。

开始书写。

不再是奏疏,不再是策论,而是一篇歌赋,他的自绝之辞。

笔锋落下,字字泣血。

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为自己辩护的执拗……

『呜呼哀哉,时运不济,命途多舛!非智不及也,实天时不与兮!』

『豺狼篡鼎,礼乐崩坏,邪术横行,古道湮微!』

『余竭忠尽智,欲扶倾厦,奈何独木难支,狂澜既倒!』

『非战之罪,实天欲亡我!岂人力所能逆哉?!今大厦倾覆,柱石皆摧,亦有何颜苟活?』

『惟以此身,殉此社稷,从圣贤于地下,告罪责于九泉!』

『悲夫!痛夫!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写罢,陈群掷笔于地,怅然而泪下。

他拍打着身上的衣袍,试图将沾染灰尘弹去,但是失败了,手上沾染的灰尘和血污,使得锦袍越弹越脏……

最后,陈群只能勉强将进贤冠扶正,然后又扯了扯衣领和衣袖,仿佛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朝会。

然后,他缓缓抽出了佩剑。

剑身冰寒,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容,也映照着窗外那愈发明亮的,意味着毁灭的火光。

没有犹豫,没有留恋。

他横剑于颈,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拉!

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瞬间染红了他的官袍,也喷溅在他那篇绝笔歌赋上……

似乎是在为他,画了最后的一押。

在这个真实而残酷的旧大汉里,画下了属于他个人的终章。

他倒下了,倒在了旧世界的余烬里。

或许他是明白了……

也或许,在至死的那一刻,他都未能真正明白,他究竟败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