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的飞行在云层之上,叶晨看似闭目养神,内心却远非表面那么平静。
今天他对田晓霞那番看似严厉的批评,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他深思熟虑后,一次见缝插针式的“纠正”,这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
叶晨的脑海中,浮现出原世界那个田晓霞的命运轨迹。那个充满理想与热情的姑娘,最终被无情的洪水吞噬。悲剧的发生,固然有天灾的偶然,但其中是否也隐藏着某种性格和认知上的必然呢?
在原世界里,田晓霞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潜移默化的习惯了某种特权带来的便利,只是她自己未必清晰的意识到,或者是不愿意承认。
尤其是在中J委高步杰的孙子、她的同事高朗对她展开热烈追求之后,各种环绕在她周围的特殊光环与便利,更是如影随形,让她习以为常。
否则,很难解释田晓霞为何会在从吴仲平那里得知宝康县发生特大洪涝灾害时,会如此“理所当然”地主动请缨,只是和值班编辑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前往最危险的一线进行采访报道。
按照常理,如此危险、艰苦却需要极强体能和应变能力的突发灾害报道,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一个年轻的女记者。
当时前方的道路已中断,唯一的途径是搭乘飞机,而此时已经暴雨如注,民航早已停飞,是乔伯年亲自协调兰州军区飞行中队,这才紧急调来了一辆军用直升机。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和宝贵的救援资源,田晓霞却不管不顾地要求随机前往。
当乔柏年身边的大秘出于安全和工作性质考虑,理所当然地拒绝她时,她竟然态度极为强硬的“怼”了回去,几乎是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底气,逼迫对方同意她登机。
这背后支撑田晓霞的底气是什么?
田晓霞并非不认识这些人,也并非不懂其中的规矩,但她还是那样做了。这绝非简单的“无知者无畏”,而是一种深植于潜意识的、对自身特殊性的认知和依赖。
叶晨一直认同这一种观点,在战争或特大灾难面前,女性由于其先天的生理条件(平均体力、耐力等与男性的差异),确实更适合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发挥作用,或者至少不应冲在最为危险的第一线。
这倒并非是什么大男子主义,而是基于现实风险考量的、对生命负责的理性认知。让体力更具优势的男性承担最前沿、最危险的任务,在那种极端环境下,往往是更合理的选择。
因此,从田晓霞成为他徒弟的那一天,叶晨就下定决心,要一点点、默默的“掰正”她的某些思想倾向。
叶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姑娘重蹈覆辙,他要通过日常的言传身教,通过一次次类似今天这样的“敲打”,让她学会:
不那么急功近利:新闻理想固然可贵,但不能以牺牲安全和理性判断为代价。
学会量力而行:清楚认识自身的优势和局限,在职责和风险之间找到平衡点。
不频繁依赖特权:要清醒的认识到围绕在她身边的特殊关照从何而来,并主动避免滥用这种无形的影响力,真正依靠自己的专业能力和职业精神去赢得尊重和机会。
叶晨希望塑造的,是一个更加成熟稳重,懂得审时度势,同时又保持了新闻理想和职业热情的田晓霞。
他要在那场注定的洪水到来之前,尽可能地为这个姑娘加固思想的堤坝,让她避开那片吞噬生命的漩涡。
看着身旁仍在沉思,眉眼间带着一丝困惑与倔强的徒弟,叶晨光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条路还很长,但他必须坚持下去。
有些跟头,一旦栽下去,就再也没有爬起的机会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当好这个修剪“枝杈”的园丁。
叶晨在心中进行着冷静的心理评估与干预复盘,他对田晓霞那番看似严厉的批评,绝非临时起意,而是身为一名心理学大师,进行的一次精准的、“认知重构”(Cognitive Restructuring)尝试。
这一切,都是基于他对原世界悲剧轨迹的深刻洞察后,刻意而为之的“预防性心理干预”。
田晓霞这个充满理想主义的姑娘,其行为背后潜藏着值得深究的心理动因。
她很可能在无意识中,受到了“特权适应”(Privilege Adaptation)和“光环效应”(Halo Effect)的双重影响。
长期身处特殊环境,使得田晓霞潜移默化地将某些非常规便利视为常态,形成了特定的“认知图式”(Cognitive Schema),即“我的需求理应被优先满足”或者“规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为我变通”。
尤其是在高朗对田晓霞展开热烈追求之后,这种因关联而产生的“派生特权”( Derived Privilege)更加强化了这种图式。
这就能很好的解释,为何在宝康洪灾时,田晓霞会如此“理所当然”地要求搭乘连天气条件都极为苛刻的军用直升机前往。这并非,单纯的勇敢或敬业,其深层很可能混合了外人无法察觉的东西。
1.“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的偏差:过往的成功经验(很多时候得益于无形特权),让这个姑娘高估了自己在极端环境下的掌控能力,低估了潜在风险。
2.“乐观偏见”( Optimism Bias):倾向于认为不好的事情(如空难、生命危险)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3.对权威的挑战模式:当她面对大秘的拒绝时,那种强硬态度,反映出了她内心深处的“预期”(Expectation)——即她预期自己的要求应该被满足。
当这种预期被打破,田晓霞采用了近乎“抗争”的方式,这背后是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有打破规则的能量,这构成了一种“工具性攻击”(Instrumental Aggression),目的是为了达成登机目标。
叶晨甚至从进化心理学和风险管理的角度认同,在极端灾难情境下,考虑到男女生理差异,让男性更多承担一线最高风险任务,是基于现实风险的理性分工,这关乎整体救援效率和生存概率,而非单纯的性别歧视。
因此,叶晨对田晓霞的培养,本质上是一场漫长的“认知行为疗法”(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实践,他在系统性的帮助自己这个宝贝徒弟。
这其中包含了识别自动负性想法(Identifying Automatic Negative Thoughts):比如,帮助田晓霞意识到“我必须去最前线才能体现价值”这种想法可能包含的不合理成分。
纠正认知扭曲(orrecting Cognitive Distortions):特别是“特殊权利”的认知扭曲,让田晓霞明白很多“便利”并非普遍适用,而是源于她的特殊背景。
建立更适应性的行为模式(Developing More Adaptive Behavioral Patterns):学会在热情与鲁莽、理想与现实之间找到平衡,将“量力而行”内化为一种职业素养,而非怯懦。
叶晨希望引导田晓霞完成从“外部归因”(xternal Attribution)(依赖背景)到“内部归因”(依靠自身能力与专业)的转变,建立起稳固的、不依赖于任何外在光环的“自我同一性”(Ego Identity)和职业尊严。
看着身旁仍在沉思,经历着认知失调的田晓霞。叶晨知道,这种不适感正是成长的契机。
他必须持续充当这个认知修剪者,通过一次次的温和而坚定的现实检验,帮着这个姑娘构建起更坚实更健康的心理防御体系和职业价值观。
从而让田晓霞有能力在未来那场注定的洪水考验中,做出更安全、更明智的选择。有些心理防线,必须在灾难到来之前就牢牢筑起……
不到一个小时,飞机便在省城西郊的机场平稳降落。巨大的轰鸣声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地面熟悉的嘈杂。
田晓霞跟在师傅叶晨身后,提起那个半旧的皮革包,踏着舷梯走下飞机。六月灿烂的阳光瞬间拥抱了她,与铜城灰蒙蒙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