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照片里的人一番介绍,夏漱石继续说道,“他那俩闺女嫁给一户姓何的街坊家的俩儿子。
两家以前住窑洞的时候是上下院,现在改平房了也是挨着。
两家关系好的跟你和女王各自姥姥家一样,连中间院墙都拆了。
照片里这俩大姨就是李卫河的俩闺女。”
见卫燃不说话,夏漱石继续解释道,“李卫河的仨儿子也都当过兵,和你带我去过的自贡李家差不多。
到了他们这一辈儿,三家都是独子,如今老大家的已经结婚有孩子了,这老太太怀里抱着的就是。”
“开枝散叶了”卫燃叹息道。
“可不,这一大家子人现在还住在窑洞里的除了高红燕老太太和她儿子李卫河夫妇,她的三个孙辈也会轮流去照顾他们。”
夏漱石重新灌了一口茶说道,“08年的时候,他们村儿的村民大多就已经搬到村民居民点的平房里了。
但这位老太太说什么也不搬,我听说当地做了不少工作都没用,那老太太后来都要拿放羊的鞭子旋人了。
后来这老太太的孙子辈一起出钱重新翻修了窑洞,还把窑洞到村子之间的路给简单修了修,这事儿才算结束。”
“这身子骨也太硬朗了吧?”
在旁听的穗穗惊叹道,“这都赶上尼古拉老爷子了”。
“可不”
卫燃终于将这张翻拍的照片还给了对方,“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7点半起飞的航班,飞南泥湾,张扬在那边接咱们。”
夏漱石说道,“你们的机票都已经买好了,那位刘哥买的,但是付钱的是禽兽儿,另外,你们吃晚饭了没?”
“就等你了,走吧,先吃饭,今晚上你俩就住这儿,明天一起走。”卫燃招呼道。
“你这小洋楼儿住着,难不成还打算让我们俩住酒店去啊?”
夏漱石可不知道和卫燃客气,拉着眉开眼笑的秦绮便往楼上的餐厅走。
这天的晚餐自然要比中午照相馆开业的时候提供的“宴席”丰盛了许多。
当然,中午吃剩下的烧饼等物也没糟践,根本不把夏漱石当外人的卫燃将这些剩饭剩菜也端了上来,顺便还拎出来一瓶好酒,给包括陆欣妲在内的每个人都匀了一小杯。
“卫大学者,你手里到底攥着什么呢?”
忙了溜溜一下午的夏漱石端着酒杯好奇的问道,“你就给我看看呗?”
“喝酒,喝酒。”
卫燃却是根本不接这个话茬,端起酒杯招呼着姑娘们碰杯。
心知自己接下来根本问不出什么,夏漱石索性也放弃了追问的打算,端着酒杯和众人一起碰杯之后,根本不用卫燃招呼,便自己走到酒柜边,打开柜子选了一瓶最贵的白酒拿了回来。
有这么个带头的榜样,这顿晚餐大家自然是没少喝也没少唠,但却默契的避开了有关那位高红燕以及那俩水壶的一切事情。
直到酒足饭饱,众人借着酒意早早的便回了房间洗漱上床,为明天的行程养精蓄锐。
“你说,那位高红燕老奶奶一直不肯搬走,是不是在等她男人?”
临睡前,醉醺醺的穗穗趴在卫燃的怀里小声问道。
“应该.应该是吧”卫燃叹息道,那个大家都猜得到的答案,或许便是唯一的答案。
“幸好咱们国家不用打仗”醉醺醺的穗穗庆幸的叹息着。
“怎么这么说?”卫燃饶有兴致的问道,他难得想听听穗穗的酒后真言。
“我再不知道你”
根本睁不开眼的穗穗搂紧了卫燃嘟囔着,“真要是打起来,你肯定得把你这些年偷偷养的那些危险分子.”
没等把话说完,在喝酒这件事情上根本毫无天赋可言的穗穗便心安理得的进入了一个让她无比安心的梦境。
第二天一早,从各个房间响起的闹钟叫醒了早睡的众人。
在一阵鸡飞狗跳中,大家拿着或多或少的行李,搭乘着已经在门口等待的依维柯风驰电掣的赶到了机场。
从津门到南泥湾的飞行仅仅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而已,从机场赶到收信地址,也仅仅只需要40分钟。
但这加在一起最多也就两个半小时的旅途,对于那些没能回来的人,对于那些一直等着的人,却是漫长的70年。
可人生.有的人的人生也许都不够一个七十年,又有的人,却用人生中漫长的70年在等一封信。
“张扬,你昨天和那家人说了吧?”进村的路上,卫燃再一次问道。
“说了”
因为车技过于优秀,只能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张扬连忙答道,“我先找的这个村的村支书,然后找到了那位老太太的大孙子,按照你和我说的路数简单的和他说了。
后来他们一家开了个内部会议,最终决定和老太太说,也免得她一直苦等着了,今天一大早,他们一家就已经在等着了。”
“那就行”
卫燃稍稍松了口气,毕竟那老太太快百岁的人了,大喜大悲都是个很危险的负担。
“你说,他们也会有这样的定情信物吗?”坐在卫燃身边的穗穗说着,从领口里揪出了莲花造型的吊坠。
那是春彩和虞彦霖的定情信物,遗憾的是,那次卫燃这个时光邮差出现的太晚了。
“也许会吧”
卫燃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他下意识的,又一次的想要逃避。
穗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吊坠重新塞回领口,伸手握住了卫燃的手。
回过神来,卫燃笑了笑,同样握住了穗穗的手,在这件事情上,他永远都不可能比周围的任何人更加淡然,却也永远不如当事人更加的煎熬。
可无论内心如何准备以及是否做好了准备,这辆由夏漱石驾驶的依维柯却已经开进了村子。
“那边!左手边那几口窑洞就是了,就在左前方。”坐在副驾驶的张扬抬手指着车窗外说道。
下意识的看向窗外,离着老远,卫燃便看到,有不少人正站在三口窑洞前的庭院上翘首以盼的等着。
随着距离的拉近,卫燃清楚的看到,在这群人的最前面,有个小老太太穿着一套50式的老军装,她正努力站直着身体,翘首以盼的等着。
她甚至在注意到卫燃等人乘坐的这辆车正朝着她开过来的时候,一把推开了身边一个年轻人的搀扶,认真的整理着头顶上戴着的解放帽,以及那俩乌黑但却稀疏的双麻花辫。
她显然是染过头的,甚至特意编了她年轻时时兴的双麻花辫来等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她的牛皮腰带上,还别着一把几乎让卫燃屏住了呼吸的唢呐。
只是
时光啊,她早就已经不年轻了,也没有足够的力气吹响已经颤抖着举到嘴巴的那支唢呐了。
终于,当车子开始减速的时候,她不舍的将手里的唢呐递给了身旁一个看着比她稍稍年轻些的老人。
这老人穿着一套65式军装,即便离着仍有一段距离,即便隔着茶色的车窗,卫燃仍旧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王诚的些许影子。
也正因如此,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老人便是王诚的儿子,李卫河。
终于,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当车门开启的时候,这片黄土坡上,还是成功的又一次吹响了那一曲好听的东方红。
王诚,他的思念,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