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黎焰脸上浓烈的哀伤,让林若不由得感到心酸、心疼。
人哪有不后悔的呀?就算此时不悔,在经历的过程中,那最艰辛、最黑暗的时刻里,总会懊丧地问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条艰难曲折的道路?
苏慕禹说她心思太重,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可是她还有黎焰,什么都可以倾诉的黎大哥。但是替她负重前行的黎焰,又该找谁倾诉呢?
这些话,纵然是应付明宗皇帝的半真半假的说辞,但也是黎焰不曾吐露的心声吧……
御书房中静谧半晌,明宗皇帝才开口,沉声说道:“听你说来,如今却是不悔的。”
“皇上英明!”收拾好情绪,黎焰扬声称颂。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悟法,又觉得无愧圣贤、无愧师长了?”
“回皇上的话,草民扪心自问,先前是为何而读书?同大多数士子一样,草民也是为科举,为出仕,为出人头地,为光宗耀祖,为有朝一日能够报效朝廷,为君分忧,为民谋福。可是,往深处去想,为君分忧,为民谋福,难道就只有出仕一条路吗?自然不是。如升斗小民,遵纪守法,难道不是为君分忧?如落榜士子,回乡教书育人,难道不是为民谋福?”御书房内侃侃而谈的黎焰,带着几分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身居庙堂之高,有居庙堂之高为君分忧的方法身处江湖之远,也有处江湖之远为民谋福的谋略。草民斗胆,妄言一句:汲汲于位高权重、才能一展宏图抱负的有志之士,便只是徒有其名罢了。”
“说得好!”
听完黎焰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说辞,章煦感觉回到了书院之中意气风发的时刻,那激荡的一腔热血,让他不由自主地出声称赞。蓦地,被太子拉了一下袖子,才意识到,此刻他是在御书房中,在天子面前!
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匍地请罪。
一同跪下的,还有黎焰。
明宗皇帝目光淡淡地暼了这两人一眼,情绪莫辨:“朕隐约记得,太子与朕说起过,章爱卿科举落第,也是回乡在书院里执教的吧。难怪章爱卿会附和。”
“皇上好记性,微臣先前名落孙山,而后、回了老家,承蒙太子不弃,委、委微臣以重任,才有、才有为君分忧,为民谋福的机会,微臣、愿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太子知遇之恩……还有皇上的浩荡皇恩。”
章煦虽然已有官职在身,但这是他第一次得见龙颜。真龙天子和太子的威仪,不可同日而语,明宗皇帝的息怒莫辨,让他无法做到像黎焰那样从容应对,一时间后脊发寒,话说得也不利索。
太子在一旁瞅见,虽然觉得章煦的表现有些丢脸,但在面对父皇的威仪的时候,他自己都有几分战战兢兢。可章煦确实是有才之人,较之上虞前知府何儒那种蠢货,简直是星辰与草芥之别,略一衡量,便打算开口,向皇上求请。
不料,明宗皇帝的目光却转向了林若,率先开了口:“敏慧,你这是在念叨着什么,这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