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山顶,林鹤听到了萧声。
很小的时候,他也能听到这萧声。那个时候,他的身上发生了一系列离奇的事情,他慌忙问大人,可大人们以为他有什么精神病,带着他找心理医生。后来听见了萧声,他就不跟大人说了,自己一个人偷偷跟着萧声去了。
山上空旷,萧声回荡在各处,小小的他站在大坑旁,颤着声音问:“谁啊?谁在吹箫?”
没有人回答。
萧声不停,林鹤又问了一声:“有人吗?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萧声停了,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漫起了大雾,林鹤在大雾中靠着梧桐树沉沉睡去,有人在他耳边温柔地说:“乖。”
小小的他猜想,那个传说中的神明一定还在。
那时候他有了烦心事,总会在山顶乱说一气,他知道,那个神明是听着的,他想,神明也一定知道,这是个虚假的世界。
而神明,也总是会赐予他安稳的一觉。
后来长大了,家庭变故,林鹤走了没有再回来,而他身上发生的离奇的事情越来越少,他刻意的不去深究那些事情,按部就班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
他以为,他会变得“正常”的。
然而,乞丐大叔的突然消失和他身上伤的不见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世界如此的不合理。
林鹤从回忆中抽出来。
他站在那个大坑旁,背靠着梧桐树坐下。
“神,您还在吗?”
一个人自言自语似乎的确有些神经质,林鹤笑笑,从背包里抽出素描本写写画画。
“梧桐树真好看。”
“我很久都没有来了,您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
林鹤絮絮叨叨地讲述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母亲的疯病,班长给的感冒药,同学们的欺凌,听不懂的物理,受伤的小猫和消失不见的乞丐大叔。
“我好想回家啊。”
林鹤沉默了一会,又说:“可是我并不清楚我想回的家是哪个家,我不想回妈妈的家,不想回爷爷奶奶的家。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家是哪里。我只是,总想说,我想回家。”
林鹤画完最后一笔,停下手。素描纸上画的是一颗庞大的梧桐树,树下,泛黄的梧桐叶子堆了一地。
“神,您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吗?”
“还是,我是虚假的,我有神经病?”
“为什么那样鲜明的场景,我的情绪总是没有什么起伏呢?”
“神……”
林鹤靠着梧桐树,头脑无法不清晰,困倦感袭来。他心想,是神赐予的一个安稳的觉来了,在这个不真实的世界里,唯有这个觉能驱逐他的怀疑,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
遥远的远方,空旷的大殿里,一身白衣的神明坐在中央,他的眼神沉静,目光紧紧盯着趴在他膝盖上半透明的少年。
少年睡着了,偶尔吧唧嘴。
神明手掌揉了揉少年的头,少年没有躲,反而主动往他手里蹭,乖得像一只收起全部爪子,只露出柔软肚皮的小猫。
神明俯下身。
“是我太自私。”他在少年耳边轻声道。
树林簌簌。
临走那天,林鹤拿着乡下红底的镜子,突然看到自己嘴角有个暗红色的伤口。他扒拉了两下,按上去有些疼。
他什么时候咬伤的嘴?
还是天气太干燥,嘴唇裂开了?
林鹤皱眉,没多想,告别了爷爷奶奶,又坐上了回市里的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