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香堂。
白胡子的掌门静静地坐在轻烟袅袅中,低垂眼眸,轻声颂念着佶屈聱牙的古老经文。
他缓缓转动铺开手中的竹简,手指在那些镌刻着古老历史与智慧的棕褐色的篾片上拂过,就算是闭上眼睛,他也能够从指腹上感受到这些阴刻笔画中岁月沉淀的厚重感,和使命感。
这副竹简讲述的是一个故事,一个传说,一个预言,一个世世代代流传在掌门之间的由他们用性命来担负的责任。
竹简所载的是在久远的从前,人类同妖魔的殊死一战,最后一只魔被囚禁在于渊之中,千千万万年,遭受地火的炙烤,天雷的轰击,北风的吹蚀,和霜雪的侵袭。
人不灭绝,魔不灭尽。
它是最后一只魔,它依附着人类这支生灵的命脉,它遭受无尽无穷的折磨,但是它却永远不会消失,死去。
就像是天生的恐惧,悬在人类头顶的利剑。
于渊中的这只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苏醒过来,重新将安宁了许多年的大地变成荒芜和焦土。
每一任掌门,都战战兢兢地监视着于渊的动静,如履薄冰。
直到二十年前。
白胡子掌门和师兄一同前往于渊,那一次,师兄再没能回来。
于渊的封印破裂了,白胡子掌门亲眼目睹了那只巨大的,满布死亡气息的手爪从封印的碎片中伸出来,他颤抖着一动不能动,还仅仅只是一只爪子,携带的气势和压力,就快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记得时任掌门的师兄将他一脚踹开,大喝着让他走,去搬救兵。
他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最后只看见师兄手持长剑,硬生生地将那只爪子顶回了封印中去,他咧嘴笑起来,以为师兄已经掌控了局面。可是下一秒,那只爪子遽然伸出,一把握住师兄,抓着他,再次缩回了封印之中。他永远忘不了,师兄双目凸出,嘴角溢血,长剑从手中跌落的那一幕。
随后赶来的师兄弟们还有出关的长老一起联手,才终于将于渊的封印修补完好。
二十年,长老说最多二十年,这道封印就再困不住里边的那只魔。
它日夜忍受着折磨,但是它仍旧在不断地成长。
等它再度冲破封印的那一天,就将是浩劫降临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恐怕无人能够阻挡它。
白胡子掌门卷起竹简,长长叹了一声。
二十年,就快要到了。
他的叹息未落,手边的竹简突然被人伸手拿走。
掌门蓦然警觉,双手结印,汹涌的剑气将整个房间笼罩,只要他一指,身前五步轻烟之中那被无数剑锋所指的夺走竹简的家伙就将被撕碎成渣。
掌门屏息。
他的燃香堂,竟然也会被人这么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了么。
“二师兄。”烟雾之中,夺走竹简的人朗声叫道。
白胡子掌门怔了怔,语声熟识,原来不是外人。
他松手撤走剑意,双手落回身前小几上,抬头睁大眼睛盯着前方。
那人挥挥手,将遮掩面目的烟雾荡尽。
是一个精神矍铄,两眼精光闪烁的高个儿老头子。
穿得破旧,袍子上打满补丁。
老头踏步上前,将手中竹简轻轻放回掌门身前的小几上,一撩袍脚,在掌门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