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不知道，那个大风大雨的夜晚，那辆载着十八个返乡知青的解放卡车，从弯曲狭窄的山道上翻下了深涧……
他们尸骨无存。
只要她不知道这些，她就还能活下去。
至于她腹中的孩子……
老人叹了口气，仰头看天，他坐在自家小院院门口的门槛上。
有时候，他会觉得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它老人家真可恶。
女儿和那位下乡的知青好上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尽管他们自以为瞒得很好。
那个男人，博学，勤恳，诚实。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已经将老人这个自小在山里长大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儿的双眼晃瞎了。
女儿爱上他，深深地，不可自拔地。
那是个好男人。老人很清楚。
如果他能真诚地对待他的女儿，或许，将女儿嫁给他，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老人有时候会跟老太太提起这件事情。
尽管老人对那个不太能干重活儿粗活儿的城里男人，总有那么一些些的芥蒂。但是谁让女儿已经选择了他呢。
老太太每次听见老人提到这件事，就抿着嘴笑，也不多说什么。她也是，那个俊俏又有才学的年轻人，谁会不喜欢呢。
可是，老人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对他们的女儿……伸出了魔爪。
等老人和老太太发现的时候，女儿的肚子已经藏不住了。
而那一天，却是返乡的知青们翻车落山的一个月之后。
知青男人已经不可能再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名分了。
女儿腹中的孩子，已经留不得了。
还未出嫁就先生了孩子，这件事情传出去，他们家就不用做人了。
所以老人很着急，他上火。
但是，他的女儿跟他一样，又轴又拧。
她说他一定会回来，她会保护好他的孩子。
“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她是这么跟老人说的。
所以刚才在屋里，老人甚至真的有一瞬间想到。打死她吧，然后我也去死，一家人整整齐齐……
不是老人最后害怕了。
而是他真的舍不得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去伤害他的女儿。
迁怒一位已经去世的人，是不理智的。只是如今，老人已经顾不上理智了。
他坐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块石头，在门前的台阶上，刻画出了男人的名字。
他攥紧了石头，开始在那个名字上画叉，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他用叉叉将那个名字完全盖住。台阶上只剩下一堆凌乱的白线，密密麻麻。
但是他心中的愤恨却并没有丝毫的消减。
“你是不是这一去就不打算再回来……你让老天爷知道了你的阴谋，所以载着你的车冲向了山涧，这是对你的惩罚。可同样也是我们家的噩梦啊。”
老人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老太太缓缓地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门口。
她低头看着枯坐的老人。
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开口说：“要不，咱让她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