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言看得很清楚。
在他的眼中,世界就像是陷入了五倍速的慢速播放似的。
先是那群身穿警服的人,他们每个人紧扣扳机的食指弯曲用力,撞锤拉开,接着合上,清脆同一的一声被无限拉长的“碰”,之后,子弹壳从手枪里跳出来,枪膛亮起橘红色的火焰,旋转子弹带起一层肉眼可见的空气屏障,朝着姚言飞来。
姚言瞪着眼,看着这一颗颗子弹射向自己。
他额头上青筋暴突,他心脏剧震,他全身绷紧。
死亡要来了吗?
这是梦境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开枪,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向自己挥刀?
姚言无从知晓答案。
子弹渐渐地接近他了。
他很清楚,下一刻,这一颗颗黄澄的携带火光的子弹头,就将旋转着撕裂他的皮肤,脂肪,血肉,骨骼,筋络,将沿途的一切点燃,烧毁。
它们将洞穿他的身子,在他身上留下许多个窟窿,血洞。
他会感受到疼痛,但是那些痛很同一。
这么多的子弹,它们将在很短的时间内摧毁他的这具身体,他的意识也许不会残留太久,他也许不会痛苦太久。
姚言的眼睛突出,充血,血丝遍布。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但是,他心中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他愤怒,他嘶嚎,他觉得不公平。
他不服,他变成了一头野兽。
他转身,子弹被他甩在身后。
他扑进了那群身穿黑色作训服的人中间。
他太快了,而他们又太慢。
姚言伸手,夺刀。
黑衣人们甚至来不及做出应对,姚言就将两把长刀握在了手中。
他挥刀。
头颅高抛,是被汹涌的动脉血喷出去的。
血雨落下。
姚言弯腰进了人群。
他怒视他们。
他们都是敌人,他们都要来要他的命。
他们要杀死他。
可是姚言不想死。
他要杀死他们。
因为他还想活下去。
他动手了。
长刀锋利。
他切断他们的肢体,他挑断他们的筋络,他撕碎他们的皮肉,他将他们的骨头碾成齑粉。
这是一场屠杀。
他们在背后开枪。
所有的子弹都被姚言躲避开,那些火光四射的射击喷出的子弹,带着无可阻挡的摧毁力,射在了黑衣人的身上。
将他们的头颅击穿,将他们的身躯钻开。
姚言看见一个一个的血洞。他们被射穿成蜂窝。
最后一个黑衣人跪倒在他的面前。
姚言咧嘴笑了,他手中提着他的头颅。
没有头的躯体喷出的血柱很高,他要仰头去看。
躯体缓缓倒下,他走进血泊。
温热的腥甜的血液浸透他的鞋,他奔跑,践踏起的血点子染红他的裤腿。
他抛掉手中的头颅。
他手里还有一把长刀。
他们举起枪,他们扣下扳机。
子弹被撞锤从枪膛推出。
姚言俯下身子,他紧贴着不知道是不是地面的灰色的混沌。
他滑行,子弹从他的头上飞过。
枪声像是骤雨,而他挥刀的声音,则是惊雷。
雷声隆隆地响起来。
绵延的,久长的,令人心悸。
姚言甩落长刀上沾染的血珠子。
所有的身穿蓝衬衣的人,都倒下了。
姚言站在血海深处。
踩踏着的每一具身躯都那么真实,似乎还带着温度。
不过,温度在渐渐冷却。
天上地下的灰色浓雾也渐渐地散开。
姚言扔下手中的长刀。
他低头,微微喘息。
他突然瞥见,某一个正在骨碌碌滚动的头颅,它的面目似乎能够看得清楚。
姚言好奇,他佝偻着腰,蹒跚着走上前。
他扑过去跪下,双手按住那颗还在滚动的人头。
他扳过它的面目。
然后他怔住。
他瞧清楚了它的脸面。
他熟悉这张脸。
他曾无数次摩挲亲吻它。
他爱着她。
它在微笑。
它属于章辉。
姚言心里的愤怒在他看清楚这张脸的一瞬间骤然结冰。
惊慌刹那间将他裹挟。
他恐惧地撒手。
她的头颅滚落在地。
他后退,跌倒,他用手撑在血泊中,他双腿提踏,但是他没能退出去。
它滚出去一截,又滚了回来。
姚言泪如泉涌。
他在悲伤,浓重的害怕,浓重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