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领命!定然在所不惜,助公子倾覆北辰!”
北辰国,洛城,琼玉殿。
入夜,殿外冷风萧萧,殿内却一派景明祥和。
高子阳在查清安阳穆府那两名仆从当真只是奉命前来洛城派送物资特产,而所谓南宫华夫妇私自离守之事也不过是他手下线人的失误之后,心头亦是长舒了一口气。
毕竟此事既然错在源头,那便与雅若毫无干系,她依旧是他能够信任的人。
而今,已是他连续宿在琼玉殿的第七夜了。
“雅若,明日便入冬了,这洛城很快便要归于一片沉寂之中了……”
高子阳揽紧怀中微合双眸的雅若,低声开了口,那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不具名的忧伤。
“总要有过一个冬天的沉寂过后,万物才能在春光重临之时焕发更加势不可挡的生机,世间万物如此,人也不例外。
陛下,您说是吗?”
雅若双眸依旧安然地合着,语气温柔,惯如往常,已然全无曾经对高子阳的畏惧。
她已经读懂他了,他不过是个从未获得过安全感的孤独之人罢了,唯一不同于寻常的,便是他还是个帝王。
高处不胜寒,尽管他身居高位,却只会比寻常人更孤独,更无可依。
而眼下,她既已做了他的枕边人,那她便愿为他纾解烦忧孤苦。
“你好似总能猜透我的心。”
高子阳微挽唇边,复又伸手挽起了她的发梢,一圈接着一圈,将她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尖,乐此不疲。
“知己难求,陛下应心悦才是,便勿要伤情于山河大地的沉寂了。”
雅若笑着打趣,却言不尽意,她当然知晓高子阳言语背后还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知己难求,红颜难得,朕却红颜知己一并拥有了,确实该欢欣鼓舞才是。”
高子阳轻笑出声,他甚是喜欢此时的雅若,隐褪了平日里的端庄清雅,带着些女儿家独有的娇俏。
雅若也跟着笑,她也爱极了二人这般言笑晏晏的时刻,这一时刻,她经常会恍惚,恍惚以为她爱的人好似就是眼前人。
“不过朕并不喜欢冬天……”
笑语声罢,高子阳又突地开了口。
雅若知晓他藏在心底的心事也许是时候倾吐了,便未有开口打断,只是凝神静听。
果然,高子阳接着开了口。
“十几年前,朕险些死在一个漫长的冬夜中。”
雅若身子一顿,缓缓张开了双眼,眼中透露着惊异与心疼。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传递去她的慰藉。
高子阳垂眸一笑,接着沉声开口道:
“当日,宫中不知谁人查出了我的生母是为异族人,说她是魅惑人心的妖女,而我作为妖女之后,拥有与她一般无二的异色双瞳,定然是不可留的。
我在一个寒风的刺骨雪夜里被人灌了毒酒,丢出宫外,好在有人倾命相待,以换血之术将我救回。
待我毒性全解,被父皇的手下找到,重新接回到宫中才知晓,原来我的生母早就在我受害当日被人折磨至死,连带追随她的同族之人,一并被下了杀令。
至此,她全族上下五百余人,唯余不到数十人,而这数十人从今之后便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高子阳言语之中并无哽咽,目光瞧来悠远而平静,好似这一段曾叫他无数个日夜痛不欲生,辗转难眠的惨痛记忆并不当真属于他一般。
雅若听到此处,眼眶已然泛起了红意,眸中的潮湿水汽亦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手始终紧握着她的,一刻也未曾放开。
她从不知晓高子阳竟有着这般惨怆的过往,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初次发现他那异于常人的瞳色之时,他为何会那般无措与惶恐。
他怕的,不过是再一次被世人抛弃,所以才用残忍和无道来掩饰内心的脆弱。
诚然,他过去的所作所为确实惨无人道,也并不值得更多的怜悯。
但,兴许她可以改变他的今后呢?
正在雅若兀自沉思之时,高子阳复又开了口:
“据说我的生母在死前曾对人说,她不喜死寂般的冬季,若是要死,便希望死在万物静美的秋日里。
所以我便将祭祀她的日子改到了深秋最美的时候,告慰她死都不能瞑目的亡魂。
不过,我却从未忘记她死于何日,每当冬日来临,我都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从前的一切并未逝去,它们还在我内心深处肆虐。
只有待我亲手替她以及她的族人报了仇,将和从前有关的人一一除去,一切方可休止。”
高子阳说至此处,原本平静的眸中泛起了深不可测的恨意,那幽蓝色的光忽隐忽现……
雅若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却从他的言辞语气之中察觉到了异样,这是一种危险的讯号,她隐约能感受到他的恨意,他的意有所指。
她真的可以改变他吗?雅若在心底反问自己。
她不知晓改变他的胜算有多大,却依旧想要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