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啊,你买这些糖干啥呀?”在屋里照看着小卖店的赵有贵说。
“我妈老迷糊,人说喝白糖水就好了。”高平回答。
赵守志很想出去和高平说几句话,但又怕他问自己为什么不上学,就没有动地方。在高平出去以后,张淑芬才说:“说着,老高家可咋整,老爷们儿死了扔下好几个大小伙子,竖叉的愁人呢。守志,把开泔桶给妈倒出去。”
张淑芬眼看着儿子拎着桶走出了,不禁很满足地微笑,她的笑容轻柔软糯,如夏日时节细雨后的月季花。她的目光追随着儿子的身影不作片刻偏离,直到赵守志进屋后她才说:“儿子,把面板拿来,在西屋呢。”
张淑芬有她的打算,她想让赵守志尽力多做一点事情,好摆脱考试成绩不佳后的郁闷和愁苦。赵守志上装杂物的西屋将面板搬出放到锅台后,张淑芬便揉面做饼坯再将泡在清水里的土豆丝捞出盛在一个绿色的搪瓷盆里。一切准备就绪,赵守志将火点着,锅慢慢的热了。油倒进热锅里,只一会儿工夫,香味儿就弥满了整个屋子。
“守志,火轻点。”张淑芬吩咐着。
一张面饼被贴到锅里后,他她又反身拿第二张。她的动作麻利准确,步态轻盈腰肢灵活。
饼遇热后就起了小包包,然后这整张饼与锅面翘离。张淑芬用铲子铲起热油浇到饼上,再翻动,如此往复,第一饼铲到了盘子里。
“你爸也是,就图便宜,咕咚咕咚地买两袋,要不是你大姐夫挡着,还要买两袋呢。这面黑不说还粘,听你大姐夫这面是去年捂小麦磨成的。供销社进的面一哄就没了,去晚了还都捞不着。你爸像捡大便宜似的说啥,才十来块钱一袋儿,吃呗,咋的也比大碴子大饼子好吃。”
赵守志不住地笑,好像他突然发现母亲还有如此的说话的天赋,像说相声一样。
“你爸可气人了,守业抽烟他不管,还笑模滋地瞅着。我得看着,小孩棒子才十七就抽烟,反了天了!”
“那个高大着急苞米刚放喇叭筒就铲上了,天天扛着锄头去,倔哒倔哒的……”
烙了饼,又就这锅炒了土豆丝后,张淑芬抹着额头的汗水说:“你上地迎迎,让他们回来吃饭,饼凉透了就该硬了。”
赵守志心里有点儿不情愿,他怕别人问起后不好回答。张淑芬看出了他的心思,说:“去吧,别人问你就实话实说。”
赵守志心里一翻个,他好像明白了母亲不停的说话让他干活的心思。
穿戴利索的赵守志没有骑自行车,而是走着向地里去。现在他的心情好像轻松了许多,不再过分纠葛于预考落选的事。他打定主意,如果有人问起他就实话实说,不支吾不搪塞。以这种心态应答了几个人的询问后,他解脱了,不再有精神负担,原来正视也是一副良药。
还没到三节地,远远地就见赵守业驾驶着手扶拖拉机向这边驶过来,如风一样。赵守志站下来,等车子停在面前时,他说:“让你们回家吃饭呢。”
赵守业像预知什么似的,高声答道:“知道知道,不是烙饼就是大米干饭,还有土豆丝。我猜对吧?妈烙饼就是好吃,软颤颤黄莹莹还不碎糟的。”
赵守志上了车后,赵守业回头确认叫道:“大哥,你别坐在车厢角那儿,再闪下去,往里往里。”
看似不着调的赵守业还挺用心。
突突突的,手扶拖拉机刚一停稳,赵守志就蹭地跳了下去。赵庭禄手车厢板将一只腿探下去偏转身子,再蹬车轱辘上,然后迈另一只腿,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拙笨迟缓,恐怕从车上掉下来的样子。张淑芬在屋里笑道:“瞅瞅你像熊瞎子似的,那就一蹦的事,还小心翼翼的。”
张淑芬用了一个成语来形容,让赵庭禄笑出声来道:“滚犊子。”
洗过脸后,一家人团坐在饭桌旁。张淑芬问:“都补了?”
赵庭禄咕囔咕囔嚼着饼道:“嗯哪,都补了,一个空都没落下。”
张淑芬挑起眉毛,不相信似的又问:“你不是糊弄我?守业,你说落空没?”
赵守业将一根葱叶蘸了酱,塞到嘴里回答道:“没有,就这么大个小空都补了。”
他用手比划着并且笑了。
他这一笑让张淑芬加重了猜疑:“你们俩合伙糊弄我是不?”
赵守业委屈道:“真没糊弄你。”
张淑芬瞪眼说:“那你笑什么?”
赵守业很无奈的说:“我就是爱笑,干啥都没有正形。”
“妈,我们明天照相单人相。”赵梅芳将一口饭咽下后说。
“哦,照相干啥呀?”
“体检,还得交钱呢。嗯,我还想和他们照。”赵梅芳答道。
张淑芬看了看赵梅芳,没说话。
赵庭禄拾起他们的话题,说:“你们都照相了,就我二儿子一张相片也没有。梅英,你能不能考上高中啊?”
赵梅英支吾着说:“考不上就考不上呗,考不上我就回家铲地。”
赵庭禄笑了,笑得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