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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敌已至,剑仙在

这次郭竹酒回家,不再是一个人走街串巷瞎逛荡,不再是在那玉笏街邻居府邸墙头上当只野猫,因为身边跟着师父,所以显得格外规矩。

有个相熟的少年趴在墙头那边,笑问道:“绿端,今儿咋个不过关斩将了,我这两剑术大成,肯定守关成功,必然让你乖乖绕道而走!”

郭竹酒抬起头,一脸茫然道:“你谁啊?”

少年见郭竹酒给他偷偷使眼色,便赶紧消失。

这也是陈平安第一次去玉笏街郭家拜访,郭稼剑仙亲自出门迎接,陈平安只是将郭竹酒送到了家门口,婉拒了郭稼的邀请,没有进门坐坐,毕竟隐官一脉的洛衫剑仙还盯着自己,宁府无所谓这些,郭稼剑仙和家族还是要在意的,最少也该做个样子表示自己在意。

郭稼拉着郭竹酒往里边走,随口道:“在那边跟你的个儿大师姐,聊了些什么?”

郭竹酒道:“爹,你就算严刑拷打,我也不会一个字的,我郭竹酒是谁,是那大剑仙郭稼的女儿,不该的,绝对一个字都不多。”

郭稼低下头,看着笑意盈盈的女儿,郭稼拍了拍她的脑袋,“难怪都女大不中留,心疼死爹了。”

郭竹酒问道:“可我娘亲就不这样啊,嫁给六,不还是处处护着娘家?爹你也是的,每次在娘亲那边受了委屈,不找自己师父去倒苦水,也不去找相熟的剑仙朋友喝酒,偏偏去老丈人家装可怜,娘亲都烦死你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姥爷私底下都找过我了,让我劝你别再去那边了,算是姥爷他求你这个女婿,就可怜可怜他吧,不然最后遭灾最多的,是他,都不是你这个女婿。”

郭稼早已习惯了女儿这类戳心窝的言语,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啊。所以自己的那位老丈人应该也习惯了,一家人,不用客气。

郭稼原本满是阴霾的心情,如云开月明了几分,先前左右找过他一次,是好事,讲道理来了,没出剑,自己比那大剑仙岳青幸运多了。当然没出剑,左右还是佩了剑的。郭稼其实内心深处,很感激这位佩剑登门的人间剑术最高者,方才那个年轻人,郭稼也很欣赏。文圣一脉的弟子,好像都擅长讲一些言语之外的道理,并且是给郭稼、郭家之外的人听的。

郭稼一直希望女儿绿端能够去倒悬山看一看,学那宁姚,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晚些回来不打紧。

只是别看女儿打喜欢热闹,偏偏从来没想过要偷偷溜去倒悬山,郭稼让媳妇暗示过女儿,可是女儿却了一番道理,让人无言以对。

郭竹酒她时候,费了老大劲儿才爬到自家屋顶上边,瞧见月亮就搁放在剑气长城的城墙上,就想要哪去摸一摸,结果等她长大了,靠着自己去了城头,才发现根本不是那样的,月亮离着城头老远,够不着。所以她就不乐意走远路了,剑气长城的城头那么高,她卯足了劲蹦跳伸手,都够不着月亮,到凉悬山那边,只会更够不着,没意思。

这次左右登门,是希望郭竹酒能够正式成为他师兄陈平安的弟子,只要郭稼答应下来,题中之义,自然需要郭竹酒跟随同门师兄师姐,一起去往宝瓶洲落魄山祖师堂,拜一拜祖师爷,在那之后,可以待在落魄山,也可以游历别处,若是姑娘实在想家了,可以晚些返回剑气长城。

郭稼觉得可以。

佩剑登门的左右开了这个口,玉璞境剑修郭稼不敢不答应嘛,其余剑仙,也挑不出什么理儿三道四,挑得出,就找左右去。

但是郭竹酒突然道:“爹,来的路上,师父问我想不想去他家乡那边,跟着个儿大师姐他们一起去浩然下,我冒死违抗师命,拒绝了啊,你我胆儿大不大,是不是很英雄豪杰?!”

郭稼心中叹息,笑问道:“为何不答应?浩然下的拜师规矩多,我们这边比不得,不是传道之茹头答应,头都不用磕,只是随便敬个酒就可以的,你还要去祖师堂拜挂像、敬香,好些个繁文缛节,你想要真正成为陈平安的嫡传弟子,就得入乡随俗。”

郭竹酒摇摇头,“什么时候师父回家乡了,我再一起跟着。我要是走了,爹的花圃谁照料?”

郭稼使劲绷着脸,苦口婆心劝道:“下次打那蚊蝇飞虫,收着点剑术,莫要连花草一起劈砍了。”

郭竹酒惋惜道:“可惜大师姐的行山杖不肯送我,不然莫是爹的花圃,整座郭府能跑进一只蚊蝇,爹你就拿我是问,砍我狗头。”

郭稼与女儿分开后,就去看那花圃,女儿拜了师后,成都往宁府那边跑,就没那么精心照料花圃了,所以花草格外茂盛。郭稼独自一人,站在一座花团锦簇的凉亭内,看着团团圆圆、齐齐整整的花圃风景,却高兴不起来,若是花也好月也圆,事事圆满,人还如何长寿。

所以郭稼其实宁愿花圃残破人团圆。

宁府那边,宁姚依旧在闭关。

裴钱在与白嬷嬷请教拳法。

种秋在走桩,以充沛地间的剑意砥砺拳意。

曹晴朗在修校

崔东山拉着纳兰老哥一起喝酒。

陈平安离开郭稼和玉笏街后,去了趟越开越大的酒铺,按照老规矩,掌柜不与客人争地盘,只是蹲在路边喝酒,可惜范大澈不厚道,竟然一口气喝完了那颗暑钱的盈余酒水钱,只得自己跟少年蒋去结账付钱。蒋去壮起胆子,他前不久与叠嶂姐姐预支了薪水,可以请陈先生喝一壶竹海洞酒,陈平安没答应,自己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免得自己在剑气长城的极好名声,有那丁点儿瑕疵,身为读书人,不爱惜羽毛怎么成。

蒋去继续去照顾客人,心想陈先生你这般不爱惜羽毛的读书人,好像也不成啊。

陈平安悠哉悠哉喝过了酒,与身边道友蹭了两碗酒,这才起身去了新的两堵墙壁,看过了所有的无事牌名字和内容。

陈平安便拎着板凳去了街巷拐角处,使劲挥动着那苍翠欲滴的竹枝,像那市井桥下的书先生,吆喝起来。

冯康乐第一个跑过来,顾不得拿上那只越来越沉的陶罐,孩子在二掌柜耳边窃窃私语,大致了一下自己的难处,让二掌柜识趣些,别错了话。陈平安笑着点头,作为报酬,让冯康乐走街串户帮自己招徕听众去,得了许诺,二掌柜保证不会揭穿自己,冯康乐便重重拍了拍二掌柜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了句好兄弟讲义气。

陈平安瞥了眼冯康乐,孩子立即轻轻拍了拍二掌柜的肩膀,然后冯康乐便边跑边扯嗓子喊人,那书生击鼓鸣冤城隍阁的故事终于要开场了。

书先生等到身边围满了人,蹭了一把身旁姑娘的瓜子,这才开始开讲那山神欺男霸女强娶美娇娘、读书人历经坎坷终究大团圆的山水故事。

只是讲到那山神跋扈、势力庞大,城隍爷听了书生喊冤之后竟是心生退缩意,一帮孩子们不乐意了,开始鼓噪造反。

早干嘛去了,光是那城隍阁内的日夜游神、文武判官、铁索将军姓甚名甚、生前有何功德、死后为何能够成为城隍神只,那匾额楹联到底写了什么,城隍老爷身上那件官服是怎么个威武,就这些有的没的,二掌柜就讲了那么多那么久,结果你这二掌柜最后就来了这么句,被成是那麾下鬼差如云、兵强马壮的城隍爷,竟然不愿为那可怜读书人伸张正义了?

陈平安发现手中瓜子嗑完了,就要转头去与姑娘求些来,不曾想姑娘转过身,破荒的,不给瓜子了。

冯康乐已经顾不得会不会被二掌柜揭老底,自己当时根本没敢敲门见着人,赏了陈平安一拳,怒道:“不成不成,你要么直接结局,要么干脆换个痛快些的新故事!不然以后我再也不来了,你就一个人坐这儿喝西北风去吧。”

其余孩子们都纷纷点头。

果然还是那些饮酒的剑仙们眼光好,二掌柜心是真的黑。

如此窝囊糟心的山水故事,不听也罢。

只见那二掌柜一手举起竹枝,一手双指并拢,抖了个好似剑花,晃了几下,问道:“上一次提及城隍庙,可有人记得那幅只了一半的大门楹联?”

一个少年道:“是那求个良心管我,做个行善人,白昼地大,行正身安,夜间一张床,魂定梦稳。”

陈平安笑着点头。

少年问道:“先前就问你为何不另外一半,你只机不可泄露,这会儿总不该卖关子了吧?”

陈平安道:“再卖个关子,莫要着急,容我继续那远远未完结的故事。只见那城隍庙内,万寂静,城隍爷捻须不敢言,文武判官、日夜游神皆无语,就在此时,乌云蓦然遮了月,人间无钱点灯火,上月儿也不再明,那书生环顾四周,万念俱灰,只觉得崩地裂,自己注定救不得那心爱女子了,生不如死,不如一头撞死,再也不愿多看一眼那人间腌臜事。”

冯康乐这些孩子们都听得揪心死了。

浩然下那边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嘛。

如今听故事的人这么多,越来越多了,你二掌柜倒好,只会丢我冯康乐的面子,以后自己还怎么混江湖,是你二掌柜自己的,江湖其实分那大,先走好自己家旁边的江湖,练好了本事,才可以走更大的江湖。

陈平安一巴掌拍在膝盖上,“千钧一发之际,不曾想就在此时,就在那书生命悬一线的此刻,只见那夜幕重重的城隍庙外,骤然出现一粒光亮,极极,那城隍爷蓦然抬头,爽朗大笑,高声道吾友来也,此事不难矣,笑开颜的城隍老爷绕过书案,大步走下台阶,起身相迎去了,与那书生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言语了一句,书生将信将疑,便跟随城隍爷一同走出城隍阁大殿。诸位看官,可知来者到底是谁?莫不是那为恶一方的山神亲临,与那书生兴师问罪?还是另有他人,大驾光临,结果是那柳暗花明又一村?预知此事如何,且听……”

姑娘突然匆忙伸出手,给书先生递过去一把瓜子,“不要下回分解,今儿,今儿就,瓜子有的,还有好多。”

那个出城隍庙大门楹联一半内容的少年,恼火道:“别求他,爱不,听完了这个故事,反正我以后是再也不来了。”

只见那书先生接过了姑娘手中的瓜子,然后使劲一抹竹枝,“细看之下,转瞬之间,那一粒极极的光亮,竟是越来越大,不但如此,很快就出现了更多的光亮,一粒粒,一颗颗,聚拢在一起,攒簇如一轮新明月,这些光线划破夜空的道路之上,遇云海破开云海,如仙人行走之路,要比那五岳更高,而那大地之上,那大野龙蛇修道人、市井坊间老百姓,皆是惊醒出梦寐,出门开窗抬头看,这一看,可了不得!”

到这里,书先生赶紧嗑起了瓜子,“莫催促莫催促,嗑几颗瓜子先。”

磕过了瓜子,陈平安继续道:“越是临近城隍庙这边,那书生便越听得雷声大作,好似神人在头顶擂鼓不停休。既担心是那城隍庙老爷与那山神蛇鼠一窝,可心中又泛起了一丝希望,希望大地大,终究有一个人愿意帮助自己讨还公道,哪怕最后讨不回公道,也算心甘情愿了,人间到底道路不涂潦,他人人心到底慰我心。”

板凳四周,人人屏气凝神,竖耳聆听。

“书生忍不住一个抬手遮眼,委实是那亮光越来越刺眼,以至于只是凡夫俗子的书生根本无法再看半眼,莫是书生如此,就连那城隍爷与那辅佐官吏也皆是如此,无法正眼直视那份地之间的大光明,光亮之大,你们猜如何?竟是直接映照得城隍庙在内的方圆百里,如大日悬空的白昼一般,山神出行,怎会有此阵仗?!”

冯康乐试探性问道:“是那过路的剑仙不成?”

与冯康乐一左一右坐在板凳旁边的姑娘使劲点头:“肯定啊,陈先生过那些剑仙,人人心澄澈,剑放光明。”

陈平安道:“不错,正是下山游历山河的剑仙!但绝不仅于此,只见那为首一位白衣飘飘的少年剑仙,率先御剑驾临城隍庙,收了飞剑,飘然站定,巧了,此人竟是姓冯名康乐,是那下名声鹊起的新剑仙,最喜好行侠仗义,仗剑走江湖,腰间系着个陶罐,咣当作响,只是不知里边装了何物。然后更巧了,只见这位剑仙身旁漂亮的一位女子剑仙,竟是名为舒馨,每次御剑下山,袖子里边都喜欢装些瓜子,原来是每次在山下遇见了不平事,平了一件不平事,才吃些瓜子,若是有人感激涕零,这位女子剑仙也不索要银钱,只需给些瓜子便成。”

冯康乐呆若木鸡,回过神,赶紧挺直腰杆,差点迸出泪花来,激动万分道:“这个故事真是太精彩了!”

名叫舒馨的姑娘有些难为情,满脸通红,还有些愧疚,今儿瓜子还是带的少了。

只听那书先生继续道:“嗖嗖嗖,不断有那剑仙落地,个个风姿潇洒,男子或者面如冠玉,或者气势惊人,女子或者貌若如花,或者英姿勃勃,所以那心中有数、但是还不够有数的城隍老爷都有些被吓到了,其余辅佐官吏鬼差,更是心神激荡,一个个作揖行礼,不敢抬头多看,他们震惊万分,为何……为何一口气能见到这么多的剑仙?只见那些大名鼎鼎的剑仙当中,除了冯康乐与那舒馨,还有那周水亭,赵雨三,马巷儿……”

光是姓名就报了一大串,在这期间,书先生还望向一个不知姓名的孩子,那孩子着急嚷嚷道:“我叫石炭。”

书先生便加上了一个名叫石炭的剑仙。

而那个听到了自己名字的少年赵雨三,咧嘴一笑,只是很快板起脸。

若是书先生的下个故事里边,还有剑仙赵雨三,那就听一听,没有的话,还是不听。

如何知道有无那同名同姓的剑仙赵雨三,陋巷少年赵雨三当然得先听过了下个故事,才知道有没有啊。

其实在之后,故事依旧曲折,孩子们依旧是挑挑选选,听那自己喜欢听的想要听的。

不管如何,板凳旁边和远处,终究是一个人没走,听完了那个完完整整的山水故事,那书生有情人终成眷属,所有剑仙都登门祝贺,书生与心仪女子,历经坎坷,千难万难,终于拜堂成亲了,从此美满,故事结束。

不但如此,往往故事一结束就散去的孩子们和那少年少女,这一次都没立即离开,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书先生却反而不那故事之外的言语了,只是看着他们,笑道:“故事就是故事,书上故事又不只是纸上故事,你们其实自己就有自己的故事,越往后越是这样。以后我就不来这边当书先生了,希望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们来当书先生,我来听你们。”

陈平安拎着板凳站起身。

有个孩子怯生生道:“陈先生,你是要回家乡了吗?”

陈平安摇头笑道:“没有,我会留在这边。不过我不是只讲故事骗饶书先生,也不是什么卖酒挣钱的账房先生,所以会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忙。”

陈平安走了,走出去一段路程后,突然笑着转头,“预知后事如何?”

许多已经起身挪步的孩子们哄然大笑,只有稀稀疏疏的附和声,可是嗓门真不算,“且听下回分解!”

陈平安笑了笑,自顾自喃喃道:“余着,暂且余着。”

裴钱练拳勤勉,就像当年的落魄山竹楼,就怕哪师父突然就要赶她走,落魄山是很好,可是只要没有师父在,就不够好。

今白嬷嬷教拳不太舍得出气力,估摸着是没吃饱饭吧。

但是裴钱觉得没关系,因为她觉得自己即将破开四境瓶颈了!这让裴钱欢喜地,笑得合不拢嘴,与白嬷嬷了好些话。

因为裴钱觉得自己总算可以理直气壮在剑气长城多留几了,不曾想还来不及与师父报喜,师父就带着崔东山走下斩龙台凉亭,来到演武场这边,可以动身返回家乡了,就是现在。

裴钱望向大白鹅,大白鹅无奈摇头,没办法,先生主意已定,师兄拧不过。

裴钱倒是没有撒泼打滚,不敢也不愿,就默默跟在师父身边,去她宅子那边收拾行李包裹,背好了书箱,拿了行山杖。

大冬的,日头这么大做什么,下一场大雨多好,便可以晚些离开宁府了,在大门口那边躲会儿雨也好啊。

曹晴朗也是手持行山杖,斜挎包裹,与种老夫子一起出现在宅子门口。

陈平安带着他们一起离开宁府,一路徒步,走到了师刀房年迈女冠与老剑仙坐镇的那道大门。

只不过崔东山半路去了别处,是在倒悬山的鹳雀客栈那边汇合。

陈平安停下脚步,“我就不送你们了,路上心。”

裴钱低着头。

曹晴朗送了先生那一方印章,陈平安笑着收下。

裴钱抬起头,轻声道:“师父,我在师娘那边桌上留下些东西的,记得与出关的师娘一声啊。”

陈平安点头道:“不会忘记的,回了落魄山那边,跟暖树和米粒起这剑气长城,不许光顾着自己耍威风,与她们胡袄,要有什么什么。”

裴钱红着眼睛,点头道:“都听师父的。”

很奇怪,以前都是自己留在原地,送别师父去远游,只有这一次,是师父留在原地,送她离开。

反而更加伤心。

那么以后自己还要不要独自离开落魄山,去闯荡江湖了?把师父一个人留在落魄山,好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