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也站住了,带着些许怯意望着方雁南,却是不肯回屋,生怕他一转身回去,方雁南就走了。
方雁南对老人难得语气轻柔:“我不走,我就在这等。”
老人略作犹疑,看方雁南的表情不像是骗他,这才驼着背,回屋里去穿棉服,因加快了脚步而显得有些踉跄。
方雁南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不只是鼻尖,还有些心酸。
她小时候,老人找了一块木板钉在院墙上,用粉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古诗,字迹隽秀峻逸。
她怀里抱着还不满周岁的顾子期,坐在小木桩上。
老人念一句古诗,她就跟着学一句。
他的腰不好,是长年坐在漏风的办公室里,批改学生作业落下的病。
但老人教她的时候,总是腰背挺直,仍保持着过去站在讲台上时的严谨师姿。
她很聪颖,学东西快,老人看她的目光里,充满赞许,偶尔会走过来,慈爱地摸一下她的头。
当然,都是在已经去世的女人下地干活的时候,老人才敢悄悄教她算数,识字。
否则,会被骂作是游手好闲,吃饱了撑的。
院墙低矮,村里人经过的时候,看不到墙上的木板,但能看到老人跟她。
一开始,村里人只是调侃。
再后来,她长大了,顾子期也长大了,那些调侃就像下水道里的阴风,越刮越猛,越传越臭。
每每那些话传到女人的耳朵里,等待方雁南的,就是一顿打骂。
老人的背,也越来越驼,人也越来越沉默,望向她的眼神,充满愧疚。
方雁南在前面走,顾子期拎着箱子在中间,老人走在最后。
气压如大雨将至时一般低而沉闷。
到了村口,方雁南从顾子期手里接过行李箱,低着头,目光落在老人的脚跟前:“我走了,你回去吧。”
老人站着没有动。
方雁南两手扶着行李箱,又站了片刻,才转身上车去。
她才上车找了个空位坐下,顾子期也跟了上来,坐在她身边:“我送你去镇上。”
少年的语气坚定极了,攥着拳,绷着背,脖子也梗着,一副“你绝对赶不走我”的架势。
方雁南没有说话,把头别向窗外,看到老人绕到车这边来了,朝她挥着手,一脸慈爱的笑容。
眼里刹时起了一层雾,方雁南索性把耳机插手机上,用音乐塞住耳朵,把眼睛闭上,头靠到座椅背上。
乡村小路颠簸,不多时,方雁南的头歪向一边,在窗玻璃上撞了一下。
一只手伸过来,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上。
方雁南彻底被戳中泪点。
少年的肩头瘦弱单薄,却是她此时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信赖与依靠。
友情太莫测,爱情太善变,如今还能让她努力去把握的,也只剩下这一点点微薄的亲情。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