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的头埋在她颈间,终于又嗅见她身上清淡好闻的昙香。
这种昙香很能安抚人,让他觉得再来几下也无大碍,只是他已经有些累了,很想闭上眼休息一下。
三年的潜伏,能让他从一个只会论酒赋诗的公子哥儿蜕变成真正能护她一生的男人,也能让一个人尝到明明身处同处却不敢相见的刻骨相思。
灯会是如此喧嚣的地方,这喧嚣落在一片静默外,能生出寂凉。
这种滋味,有点像迎面吹来的夜风,分明是温热的,吹在脸上,却有些刺骨。
她看柏衍为了抱住她主动将刀刃插入身体时,心脏几乎停跳,但很快又复苏了,强大的判断力让她有了先于感情的意识,她知道自己应该快点逃命,但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她逃不了,当他把那把簪花送她时,她这辈子就锁在他身边了。
两人费尽千辛万苦,躲过追击回到裴家时,已经很晚了。
裴汋那一刃收了势,没能插到柏衍心脏里,于是给他留了点力气趴在塌上笑。
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他却笑得更畅快些:“雀儿可是心里还念着情哥哥下不得手吗?”
“我以为你忘了。”裴汋垂眸,从案底扒出一坛烈酒。
“可我没忘。”柏衍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忘了可怎么娶的上整个西周最漂亮的新娘子。”
裴汋一愣,烟霞紧跟着飞上了半边脸:“别说了,待会有你受的。”
语罢,她利落的一把扯开坛封,咕咚咚浇在他已经撕开外衣的伤口处。
柏衍疼的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松开了:“裴家的事。”
裴汋:“是谁?”
“不怀疑我了?”柏衍笑着反问一句,旋即正色道,“是贵妃娘娘。”
原来是她,是裴倾,裴汋有些意外,又觉得没什么可以意外。
关心了这么多年的事,真正知道了的时候,又总会觉得以往的关心都毫无价值。
连她都知道,被迫与情郎分开,自己这个姑姑入宫时是存了怨气的。
深宫这种地方,再好的姑娘待上几年都能变了心性,她确实最有理由迫害裴家。
裴汋思索着,突然面色一变,转身就要往外走。
柏衍想去拉她,却牵扯到伤口,“怎么了?
“宋湉,”她皱眉看他,“你看见宋湉了吗?”
柏衍愣了一下,“她不在药馆?”
宋湉没在药馆,她也去了灯会。
她看见裴汋被柏衍扣了面具,看见她唇角那一抹真切地笑,那是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的。
她觉得自己会为裴汋开心,但没有,她只觉得很难受。
宋湉这一辈子,几乎没尝过什么苦,于是总能噙着三分笑。
在西洲,她有权倾河山的宋家,来到长安,她也能凭手段混的风生水起。
她这个人,最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该做什么,已经得到什么,又想要什么。
她活得太明白了。
但活得越明白,就越难过。
因为她渐渐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阿汋。
收幕的烟火映红了整片天,却只够映亮宋湉的一个侧脸。
这侧脸如此惊艳,却不肯再给烟火一个机会照亮整面。
宋湉走了,拎着买给裴汋的桂花酒。
她找了个不太热闹的地方,独自起开坛子饮酒。
不太辣,甜甜的,又有点涩。
她半倚在长凳上,数着灯花,心里想,原来这种酒是能越喝越涩的。
在柳枝重新抽出新叶的时候,长安下了今冬的第二场大雪。
那日,她终于没能寻到宋湉。
如付先生信上所言,长安乱了。
先皇西去,走前给裴娘娘留了封赐死的折子。
于是裴娘娘也跟着去了。
朝堂一下清净起来,乱臣贼子被绞了个干净,一看就是柏衍的手笔。
这一切结束的太轻易,衬得裴汋三年来全部的努力,都好像一台戏。
演给自己。
这戏里,宋湉是醒了的,柏衍是醒着的。
只有裴汋固执的寻求一个并不存在的结局。
像宋湉说的那样,她确实不懂,裴倾也不懂。
生来骄傲的裴家女,向来最擅长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