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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回过神问:“有,怎么了?”

景行顺着她的视线向后看去,对上那只狗期盼的眼神。他走到一株桂花树下,把袋子撕开铺在地上。那狗扑上前拼命地啃咬起骨头,也不望抬目对景行吐出舌头哈气以表感谢。

景行说:“你等我一下。”

他是对狗说的,又跑去买了四个肉包子,撕开纸袋铺在树下,然后让若昕跟他快走。她问:“为什么?”

“它吃完了会跟上来的,我们又不可能带它走。”他发出一段似是喟叹的干涩笑声:“可惜野狗不像野猫,是不会偷东西吃的。”

他们走了一段路,正要转身回去。一个欢笑的小男孩因跑得太急,扑倒在她的前方不远处,手上的风车犹在转动,他也没有哭,试图撑着地面自己爬起来。但很快他的母亲就从后面跟上来,把他扶起轻轻拍着裤脚上的灰尘,然后将他捧在怀里,依靠在男人的臂弯之下。一家三口从他们的身边走过,隐入灯火阑珊处。

景行用余光看着她,竟也说不清自己的眼中究竟是何神情,但他能看出,与她的相同。刚才小男孩跌倒的那一瞬,她下意识地往前挪动鞋尖。如果隐藏在袄裙下细微的动作,除她自身外,无人能够发现,那从微张的唇齿间飘落的一声“嘉明”,景行和她都听得格外清晰。

他于纷乱的心绪里打转。他所坚守的那道思想中轴的具象定义,正在两人的平行静止中逐渐明朗。

若昕已悄然回眸,若有若无的笑意犹如雨幕洇湿他的眼睛。

“景行,我们回去吧。”

第二天就是除夕,早晨景行又醒得很晚,因为前一天晚上他几近失眠,后来打开灯看书,直到凌晨两点才感到困倦。但他也并不是自然醒来,而是闻见清甜的玉米香气,从睡眼惺忪中遽然坐起。

房中没有桌子,只有一张小茶几。她就坐在边上,没有做任何事,像是只为等待他的醒转。茶几上摆着两捧煮熟的玉米,还有一大碗白粥和煎饼小菜。

景行揉揉眼睛,下床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下意识往门边看去,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昨晚确定锁上了门。

“刚进来一会儿。”她浅浅一笑:“我问老板借的厨房。玉米是早上去附近的菜场买的,钥匙也是老板给我的。”

见他木讷的神情,她低声笑道:“女朋友问柜台要你房间的钥匙,给你做早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他感到无地自容。之前对老板编的那个拙劣的谎话,一定是她下楼去借厨房时,老板于无意的调侃中说给她听的。景行当时觉得,她没有必要再以三小姐的身份回归雕栏玉砌应犹在的故城。她却并不在意,让景行快去梳洗。

下楼后,老板很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吃年夜饭。景行感谢他的好意,说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买齐菜色,带若昕回到木屋,取出铜口锅,在门口将木柴烧成焦炭后,用从前翻土的花铲递入锅膛,很快就生好锅子。

景行还买了一瓶酒,单纯是为暖起过年的氛围。她给两个杯盏里都倒满,对景行说:“今天是你自己是坐下的,不是我把你骗入席的吧。”

她一饮而尽,景行当时只是让老板随便打一瓶果酒,并不知道此酒是否很烈,正要劝她慢点喝,她又倒了一杯,长吐出一口气,哂笑道:“我还从没有在任何宴席上,畅快地喝过酒。今天是第一次,正好又是让你看见。”

她说:“要是我娘看见,一定会悄悄拦住我。”

景行一齐涮下三两片羊肉,待之变色后夹到她碗中,说:“先吃点东西吧,光喝酒最没意思。你看水浒传里的人,要是不能大块吃肉,哪里喝得下大碗酒。”

他想起之前的除夕夜,也是他与她共饮,同样谈起那个遥不可及却无比相似的时代。

若昕看着那片涮好的羊肉,问:“我突然想起之前读的一本,上面写宋朝是禁止宰杀牛的。那他们的吃的牛肉是从哪里来?”

“他们连起兵反抗都敢,还会怕吃牛肉犯法吗?”

她轻嗤一声,将肉的两面都蘸满酱料吃下后,又饮尽杯中的酒。景行也喝了一口,那果酒入口的滋味甜蜜绵长,即使后劲有一阵刺激的灼热感,但也让人很容易沉浸其中。

她的脸上泛起潮红的神采,笑道:“是啊,反抗也是好事,否则谁也不会愿意听他们真正想要说的话,可惜后来不该妥协。但那也是注定的事。谁也不会想到,妥协居然会换来岁月的死亡,看着自己憧憬的梦境逐渐丧失温度。”

景行拿走放在她身边的酒瓶。腾起的水雾犹似白色轻纱,掩住她的面容。她低垂下眸中的波光,拈起酒杯笑道:“我也一直在妥协,终于明白他们的处境。若不是情非得已,谁敢随意和命运做反抗,都认为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路途,反抗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跳入布满暗礁的湍流。连一个会告诉你对岸究竟是什么的声音都没有,或许根本就没有对岸。”

他缄默无言,给她不停地夹着菜,直到在碗中堆出小山丘后,只能换成给自己倒酒,然后饮尽再倒,一连饮下两杯,才抬目正视她。

她的两颊已泛起异样的潮红,只是神色依旧自若,并没有歪倒在桌上做出醉酒的姿势,如同一方沉静的瓷器人偶。

“小时候我妥协,听从父母的教诲成为拥有林下风致的淑媛,独自看着我心底的秘密在幽凉的夜幕中冷却,然而我迎来却是家破人亡后来我也妥协,听从命运的安排,接受身边的人都认为我应该接受的幸福,但是很快我守护他成长盛开的瑞香花,让人肆无忌惮地折断烧毁。”

她抬目凝视着他,那一泊泪光在烛火中摇曳,始终没有坠落,“景行,我现在又应该向现实妥协吗?”

他没有回答,主动将她搂进怀中的时候,其实尚在惧怕,怕她会拒绝,怕她会将自己推开,怕她会反抗逃离然后再也不相见。但是此时除了有关她的想法,他心里已存放不下任何东西。彼此的气息近在眼睫。他几乎窒息,克制不住骤乱的心跳,犹如怀揣一盆炽热的炭火。经北风一吹,迸出一簇飞火。

他隐约闻见她身上的香气。是最亲近的瑞香,清馨高雅,单独品鉴并无特殊之处,但将它与其它的花香置于一室,就能瞬间使它们黯然失色。

她并没有推开自己,而是慢慢地将唇覆盖在他的脸上。她的双唇和樱花一样柔软。景行闭着眼睛,似乎感觉到一片飘落的花划过唇际。

他想起曾有一日,他在一颗樱花树下,正好有一片飞花打在他的眼睫上,将他从失神中拉回清醒。这一次他觉得自己仿佛永远不会清醒过来了。

无字花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