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叫我“圣婴”,说我是神明转世,生来便要承载天道恩泽,福佑苍生。可我知道,我只是个被精心雕琢的“容器”。每至月圆,师尊便引动我体内禁制,抽走积蓄一月的灵韵,去浇灌他那株真正的宝贝仙草。“能温养溯影花是你的造化。”他总是这般说,眼神慈和又冰冷。我忍着剜心剔骨之痛,默不作声,直到在他珍藏的古籍残页上,看到一行小字——“容器若生自主灵识,需尽快焚毁,以免反噬……”而下一行,则是溯影花真正的作用:“映照前尘,窥见本源,可助残魂……夺舍。”我摸着心口,笑了。他们大概忘了,容器用久了,也是会留下裂痕的。而裂痕里,会爬出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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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们叫我“圣婴”。
从我在这灵气枯竭的末法时代降生,身伴异香、天显祥瑞的那一刻起,我就被奉为天道恩泽的化身,是注定要福佑苍生的神明转世。
栖霞洞天,天下第一道门,我的师尊,德高望重的玄诚真人,亲自将我抱回山门,收为关门弟子。他赐我名号“承恩”,意味承载天恩。
洞天福地内,仙鹤翔集,流泉飞瀑。师兄师姐们待我极好,目光中总是带着敬畏与羡慕。外界香火供奉延绵不绝,我的名号传遍九州,凡俗百姓为我立生祠,祈求风调雨顺。
多可笑。
这煌煌盛名,这无边尊荣,都抵不过每月十五,月圆之夜,那彻骨的冰冷与疼痛。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圣婴,也不是什么神明转世。
我只是一个容器。
一个被精心雕琢,用来盛装某种东西的……器皿。
二
栖霞洞天深处,有一处禁地,除了师尊,无人可入。禁地之中,没有想象中的奇珍异宝,没有惊天动地的传承功法,只有一株草。
一株看上去蔫蔫的,叶片有些发黄,似乎随时都会枯萎的溯影花。
它就长在一方普通的灵土里,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生机。
每月十五,子时。
师尊会准时出现在我的房间。他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模样,银发白须,道袍整洁得不染尘埃。
“承恩,我辈修士,当以苍生为念。”他总是以这句话开头,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溯影花乃上古仙种,关乎此界气运,能以其根须连接你的灵枢,温养它,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功德。”
我盘坐在冰冷的玉蒲团上,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便是熟悉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扯开的痛楚。
师尊并指如剑,点在我的眉心。一股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力量瞬间侵入我的四肢百骸,引动了他早已铭刻在我血肉灵魂深处的禁制。
我感觉到,那积攒了一个月,弥漫在我经脉、丹田,甚至每一寸血肉中的暖流——那股被他们称为“先天灵韵”的东西,正不受控制地被抽离。它们像温顺的溪流,汇入师尊引导的通道,透过那无形的根须,源源不断地注入那株病恹恹的溯影花中。
随着灵韵的流失,身体内部变得空荡、冰冷。那不是寻常的虚弱,而是一种生命本源被掠夺的枯竭感。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冻结、碾碎,又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刻刀,在我的骨头上缓慢地刮擦。
剜心剔骨,亦不过如此。
我死死咬着牙关,唇齿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腥甜。汗水浸透了我的里衣,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只是个容器。容器,是不该喊疼的。
我偷偷抬起眼皮,看向师尊。他全神贯注地引导着灵韵,眼神落在虚空中那无形的连接通道上,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狂热。那平日里看向我的、浮于表面的慈和,此刻像一层薄冰,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潭水。
当最后一缕灵韵被抽走,那禁制的光芒黯淡下去。我像一团烂泥般瘫软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师尊收回手,仔细探查了一下那株溯影花。在吸纳了我整整一月的灵韵后,那原本发黄的叶片,似乎稍微转绿了一丁点,花瓣也隐约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光泽。
他满意地颔首,这才将目光落回我身上。
“好生休息,莫要懈怠了功课。”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关切,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浇灌,“你的‘功德’,天地会记得。”
说完,他拂袖转身,身影消失在门外,没有多看我一眼。
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窗外那轮冰冷的、圆满得刺眼的月亮,感受着体内无处不在的空洞与余痛。灵韵被抽空,连带着我的体温似乎也被带走了,只有那禁制留下的、如同烙印般的冰冷触感,久久不散。
功德?造化?
我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舔舐着那看不见的、一次又一次裂开的伤口。
三
时间一年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