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点点头,只向他行了行礼便打算要走。阮缙自然不放走,又拦了她。
“阮小公子到底是要问些什么?”月白低头问她。
“不问什么。”阮缙笑了笑,收了长手。
月白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将架子一撂,直接问阮缙道:“那为何要拦我去路?我阿姊还在前面等我呢!”
“你且说说,堂堂司马家的姑娘怎会跟一个戏子关系那么好呢?”阮缙问。
“这又怎样?谁说过不允许我跟戏子交朋友了?大昌律法也没有这般规定吧?”月白没好气地答。
对面的阮缙听此则轻轻一笑,越发觉得司马家的姑娘好玩起来。
“是没有这般规定,但总归是要被人说道说道的。”
“你是想说道我吗?”月白一恼,亮起小尖牙。
“没有。”阮缙好生回答。
“那这是为何?”月白追问。
“只是有点羡慕,”阮缙望着月白满是疑虑的小脸,微微笑道:“春子人不错。”
“这确实,春子他人不错。不过,这跟公子你拦我去路有什么干系?”月白问。
“算不得什么干系,只是春子也嘱咐我不要将那晚的姑娘说不去,但没想到是司马家的姑娘。”阮缙说着向月白拱了拱手,行礼道:“对不住了月白姑娘,我拦你也只是想跟您说几句话,权当交个朋友吧,您多担待。”
“仅此而已?”月白狐疑。
“仅此而已。等我再回云州的时候,一起去捧春子的台面吧?”阮缙轻声问。
月白没有回答,而是问了春子那日登台唱戏表现的如何。话题转到这儿,只见阮缙将袖子一收,有些气愤道:“不错!虽然唱的不错,但戏份太少了!还是要多一些的好,春子很有天赋。”
“你同春子熟络了不少呢!”月白道。
话罢,阮缙羞涩一笑,说自己朋友不多,但同春子还挺聊得来的。他点点头道:“嗯嗯,春子人好,去看戏的时候同他聊了几句。我来玉山之前,再去找,结果他忙排练,便没再见到了。”
话及此处,月白也明了他的意思,于是卸下了心防,向他回了礼道:“那好吧,若公子你下次来,我便同你一起去找春子。他后台我去过一两次,与老师傅还算认识。”
阮缙很高兴,连忙拽住月白又回了个礼道:“于此,多谢月白姑娘。”。
月白被人拽着,很不习惯,于是连忙摆脱禁锢、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只要你也捧春子,那咱们就是朋友!”
许多年以后,红极一时的梨园新秀忍冬春只要一想起刚场戏那会儿常常来听戏的月白姑娘,总要拉着小学徒一遍遍道起这位师姑姑的趣事来,称她是自己公认的头号粉丝。
哪怕月白后来名声被恶人诋毁,戏园子的扛把子忍冬春也总能凭借多年积攒下来的腱子肉,在梨园的戏台子前抗起一把大刀,跟人对起仗来。
“没有她,可就没有今日的忍冬春!”
“就算世人道她一百句一千句的不好,那她在我心里那也是一顶一的清白人!”
这些说辞,每回阮缙陪他吃着零嘴回想起来,总少不了要说道他几句。
什么“这些话你说出来倒撒气了,可让人家姑娘怎么说”,抑或者“月白当年没打死你都算便宜你了”。
可无论说什么,阮缙总要拿人情世故来挫一挫这位梨园扛把子的锐气来。弄得忍冬春到最后都会将瓜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对阮缙接下来的任何求和都不予理会。每每都要让阮缙花大笔银子替他好生购置一大堆戏服才行。
但阮缙心里还是很感激月白的,同春子的感激不同,他是感激月白化了机缘让他遇见了春子——这个他一辈子都不想撒手的人。就连最后同月白说的那句话,也如数年前说的一样。
他记得那时候榆树还未开花,他站在榆树下将月白拦住,跟她讲了好多话才得到了月白会带他去戏院后台的同意。他人生中第一次欣喜若狂,比登乙榜、得官职还要欣喜若狂。他眼睛里都闪着光,一下子抓住面前的姑娘,吓了月白好大一跳。
他说:“谢谢你,月白姑娘。”一如多年之后,他将最后一封家书递至月白手里、嘱咐她拿回去时道的最后一句谢——“月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