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宫道上一并走着,我听她几句话入耳,便知其的确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知情知趣的人儿。她既然和吴氏已有隔阂,便是在两人关系中埋下了一根利刺,即便以后再想要诚信交好、修补关系,但光她自己有心能成什么事?依吴氏那脾气,还能反过来低头认错、与她亲近吗?面前这乌氏想必也是心知肚明,才会顺着自己的话音儿往下,透露出联手结媚意思。
我含笑着朝她点头,既是承她交好的情分,也是示意她回宫养好身子。“咱们姊妹间的悄悄话,我自然不会与旁人听。乌妹妹且安心回宫好好歇着吧,等明日我再叫忍冬拿了宫中库房那上好的人参给你送过去,好好进补一下,嗯?”
一番寒暄罢,二人就此作别。我瞧着乌氏远去的背影,似是若有所思,而后才慢慢转身,回棠梨。我想,虽这宫中的时运气运最是变化无常,各方利益也是难以揣测,以此为纽带选择盟友,似乎有些不大可靠。但相较于独自一人面对未知,倒不如互相搀扶着一起往前走,至少我能确定,现下她的确和我一心,不是吗?
至于以后,日久见人心,我们来日方长。
此时此刻的程有容比任何人都需要他人堂堂正正地对待。她及其迫切的想要被其他人认可,去把她碎的极其不堪的自尊一点一点的装回来。程有容手腕上的那一只白银双丝滚珠的镯子被程有容扣的死死的。她一点也不想在这样的光景里多呆一刻。她想要站起来,想要堂堂正正的站在别饶面前。
或许曾经的程有容并不甘愿做这样一只玉笼鹦鹉,可现在的程有容已经学会了买俏弄舌。或许她真的失去了从前的万里河山,可她现在固步自封,只想牢牢抓住手里的救命稻草。我在这座宫城里什么都没有,可我却要在这里至少活四五十年。可笑我程有容今年也不过十七岁,我可不能折在这里。
可不能呢。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话。我望向她的眼底,我真的瞧不明白。可我能真真切切感受她对我的那一份善意。我还年轻,我会有我自己的孩子。我不经开始幻想我和杨通文之间的孩子,这是程有容的梦。
“您也知道的。程有容是个什么光景啊。宫里头谁都可以瞧不起我。背后空落落的,浑身发着铜臭味。不过是一个挂着牌的空头主子,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我怎么站起来,我凭什么站起来。”
谢愿不知刚才那番话如何解释才算得上合理,若是吴氏嫌她貌丑大可以不看,何必趁着没人乱一通。收了画卷,随手递给浣相,却摸不透吴氏的心思,这人是否觉着自个儿升了嫔,便可以随便评头论足呢,谢愿瞧着这张脸,那双漂亮的眸子满是水光,只是这嘴中的,都是极难入耳的话,她一甩衣袖,蹙起眉,我不想看见这个虚伪的笑脸。
“废了多大的劲,姐姐也不必知道,只是妹妹能入画,就必定有道理,姐姐需要知道的是,有些东西无论怎么努力,就算是踏破了铁鞋,也得不到的。”
上次见这大吴氏,是在夜幕的古董房中,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有一场笑剧与逢场作戏,她不屑于谈论吴氏的为人,也不想只把目光放在这只言片语中,只是她不是大度的人谢愿早就认清自己了。于是这如意馆便像无烟的战场,愈发激烈了,听她意思,像是要拿着谁做了比较,只不过谢愿与昭阳宫纪嫔向来是交好的,自是不愿理会这一番教,垂下眉又看她:
“姐姐可要好好斟酌一下,毕竟现在这儿得多了,不知日后要用什么东西来还您今的这番话呢。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月光冷照几棵秃枝枯树,黑垂的幕也不知看了多久。众人欢声笑语中,她独在灯火阑珊处,是醒那半杯酒的甘酿热辣,锦绣也穿肠,也是冷一冷过热的头脑。嫔位。嫔位又如何呢?更高一阶,做了主子,她反而落不到实处去,总觉得有什么更深的东西是触不到的,面前笑脸有几张都是假的。她想起在众妃之首端坐的李氏,怜止不信她在九嫔的位份上了,便做的是后宫中舒心遂意的第一人。
一只寒鸦叫着从上空飞过,怜止留心听着后面动静,并没有人出来寻她,这阵子渐渐醒了酒,上腹中烧灼的感觉也退却不少,若是再不回去,便是由着人给自个儿找麻烦受了。因携着双成从殿侧门入,抬眸又是一殿同乐,张灯结彩,于几声寥寥的交谈中,却捉到两个字。“换座”来自怜止右侧坐着的那位贺长使,她是留仙的人,怜止不熟,只她求着要换座的那位,怜止却是识得的,是宓长使。
这是怎么?她二人本是熟识的,长使的位分,本也坐不到这里来,至于换座,看看哪个空了便知道,话里话外这个座儿虽然她没明指,可理所当然是想换了怜止的位子。
“本嫔这才出去更衣不到一刻,就有新人来了。”眸子一动,看向她二人,堪堪挂着两分疏落的笑,没给她俩这一番私下里授受在大殿上落了面子去。“两位长使是有什么样的打算,非得换个座儿才能谈。不如了让本嫔听听”
她的话尾意,先指向的是贺氏:“贺长使?”
过年时候红彤彤的大纸包历来是程有容最喜欢的。父亲母亲总是用红油纸封了鼓鼓囊囊的一大包银子给的程有容,若是遇着收成好的几年,程有容还能在油纸包里头找到一些金子呢。可如今程有容入了宫,再也没有人给她包红纸包了。心下的失落总是有的,可她转尔想到了杨通文。他在这座宫里头长大,他真的收到过别人给的红包吗。
他这几日的眉头拧的好紧,程有容不喜欢。只是为了搏他开心的法子,程有容封了她一半的月俸进去。放在早些,姑娘看着估计实在是肉疼。可如今的程有容把杨通文看得比谁都重,她已然不在意这些了。程有容想着,到底是搏他一笑的东西。从香案上拿了张纸条,提笔写道。“有容半月的月俸都在这里了,可别嫌有容吝啬。年底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程有容又换上了细一些的狼毫笔。“恭贺陛下新岁安康,事事顺心,长乐如意,记得回礼!”姑娘写着写着自己也不好意思,无论娇痴,我都希望他能高兴。她亲自拿了绳将那一袋子银子捆结实,还仔仔细细的打上了一个结,也是一个漂亮的红纸包。可如今的程有容学会了不招人眼目。不拆开来瞧,哪晓得这是封红包。
有容知道他年宴繁忙,进去叨扰他只怕要让他分心。程有容并没有进去,只是到了他的书房门前。里面的太监把红纸包递了进去,程有容探头探脑的听着。里头隐隐约约的似是有杨通文的笑声。
他笑了,程有容也跟着笑。
他开心,程有容的目的也便达成了。我不知道这里的灯火要燃到几时,我不愿意打扰他。最终提着灯笼,回了瑶华阁。
谢愿取一字愿,正是父亲在她身上寄托的祝福,愿事事顺心,万物如意,她不能让愿变成怨,她要做宜嫔,做高高在上的宜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