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法有理。乌兰妮当真拿了正读着的苏轼选集就丢下吴钩一人去了,心里想的是一时半刻就能回的。想不到这皇宫把乌兰妮养出了些主子的性子,虽然有两位女官模样的人把乌兰妮迎进去,笑意盈盈地把她送到诗词集子的区域,她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她算是体味到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滋味儿了,又不能当真干站着,充作内行自书册里抽出一本宋词来,挑了页生僻字少的,装模作样地在那儿看。
金阙晴光照,琼枝瑞色封。在这宫里头似乎就无分四季,花啊草啊都是那般生机勃勃的模样,向来都是翠竹生春、紫宸蔼庭的祥色。
自个是极爱那临花台的,隔着缥缈的祥烟瑞雾,临花照水雅致可人,只恨自个是没得住进那景丰宫里头,与这临花台日日夜夜地挨着。
今个也是一时兴起,唤甘棠去取了自个的琴来,两人一道去了临花台。
将长琴至于石桌上,思衬片刻决定奏松弦馆。这曲虽不如“平沙“、“渔樵“、“梅花“、“流水“诸曲流传广泛,但着实是自个心头所爱。
御风本里所有曲谱,如振衣凌风而行,不知风乘我,不知我乘风,遗世而独立,气势绵绵不绝。
端坐于琴前摩挲弹拨,虽自个的琴艺也只能算是过耳不坏,但到底也是认认真真学过的。如今这一遭拂来也还算衬了这雅静,还和以临花流水潺潺,如清灵之律糅合过耳,格外舒心。
兀然听见鞋碾落叶衣擦斜枝之声,下意识地便朝声源处探去,琴声也乍然停了去。
皱了皱眉头颇有些不悦于对方叨扰自个雅兴,一时连情绪都透出明显的不悦来,吐出的声儿也裹上了凛冽:“是谁在那儿?”
这等场景,莫对面这位紧张,怜止亦是大气不敢出,只不过要分神来照看秋姐儿,为表安抚,轻拍了拍她攥住我衣角的那只手,递去一个安慰性质的眼神,示意她静静候着就是。
这位此刻正为秋姐儿搭脉的太医据是经年在太医署任职,怜止看他捻着几根七零八落的胡须,那隔着手帕搭在腕上的手指一紧又一松,只觉得心里跟着悬了起来又沉下去,一时不觉也向前凑近了身子,像是要从那里看出点什么门道来。终于,那老太医捻着胡子的手放下了,接着就是往后退了一步,拱手朝我右侧作礼:“恭喜良媛!禀两位主儿,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这是喜脉确凿无疑了。”
“你可听见了?是喜脉,妹妹现下真是有了个黄金果,更要好好儿的。我看甘棠就好,一应都有她管着你。”道了句有劳太医,往她那边笑看去一眼。料想果然如此,禧良媛,今日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乌兰妮喜欢清淡的味道,她的屋子里点的都是淡香。初来乍到,池回阁里的丫头摸不透主子的脾性,曾几次教乌兰妮在一室浓烈不堪闻的熏香味道里入睡,她为这事儿一度动过要换宫饶念头,然而一来不得势,二来也秉承着低调做饶信念,就以敲打为主,忍了下来。现在她只闻着一屋子的檀香她不信佛,现在不,将来也不会。女真人有自己的长生,打猎出征前祭祀时用的香就是这一种。她不敢自度为长生,只求长生保佑,能不辜负她对妹的诺言,能真的回家再见到她。
素日里花香果香之类,乌兰妮基本还算适应,有时还能夸一句好闻,接触的几个不多的宫嫔也都没让乌兰妮有异样的感觉,因而像今日这般行在宫道上也能闻到的浓烈的香味是着实惊了乌兰妮。许是太久不吃这样的苦,脑子里的眩晕感越来越足。吴钩察觉到不对,扶了乌兰妮劝她:“贵人,回吧。”
“不。”乌兰妮少有地强硬地回绝了,她倒要看看是哪位这样厉害,这样的香味竟然还能出门见人。好在能传的这样闹饶香味来源必然不远,五米十米开外乌兰妮就寻到了源头吴钩是禧少使。女真饶血忽然涌上了乌兰妮的嘴唇,她迎上去:“妾棠梨宫贵人乌氏请少使安。”并不带喘息的,“妾斗胆问一声,少使今日是用的什么香?”
昨儿趁忍冬那丫头不备,没来得及三道四的,我携婢子迎春往御膳房走了一趟,瞧瞧这宫中厨子到底有什么好手艺。
膳房里大鱼大肉、蔬果飘香,其中有一道菜看起来最是可口,名桨虾鱼笋蕨兜”。我仔细问过了,是取鲜嫩的竹笋、蕨菜和新鲜鱼虾,将其过水焯过之后再用大火蒸熟,外加绿豆粉皮,加入酱油、麻油、盐、胡椒粉等佐料拌匀,最后滴上几滴醋,便集山珍海味于一身。
今日想起,仍是念念不忘。我便换了身轻巧衣饰,命人提着菜篮子和锄头,往这附近的紫竹林逛逛,看还有没有新鲜竹笋,能挖出来入食。
往常只知道春雨之后,竹笋最多。可如今已至八月,气候炎热,虽然竹林茂密,此处甚是凉爽,可寻了半晌依旧不见有半个竹笋影子,我不免心急,额间也布满了汗珠。
“主,现下日头正毒,不如先回宫里歇息?奴婢听冬也多竹笋,咱们且等等,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忍冬执帕上前,为我擦拭了汗渍,又宽慰几句。我撇撇嘴,有些无奈地叹一口气,没想到今日无功而返,只好先记下食谱,待以后慢慢尝试。
时在盛夏,草木葳蕤,该翠绿的都翠绿着,该芳香的也都芳香着。如今美景,再加上怀有身孕,倒不由得嘴馋起来。
与甘棠来了御膳房,倒也着实是无情得紧,御膳房里的糕点都给各宫娘娘贵人送了个遍,如今也没了个余。
这般倒也好了,甘棠恶狠狠地嗔上自个一眼,念叨着自个今儿吃了多少食物,就连御膳房送来兰溪的那盘玫瑰核桃糕都给吃了个没。
“这不可是只能算本主胃口好?”颇为恼火地跺了跺脚,又想起了甚大声反驳:“还有,这哪哪儿算是一盘。当时外院那只猫儿突然蹿上了檐,吓得手上一抖,那可是浪费了一块去,可心疼死我了。”
这一通耍赖发起了火来,倒又是想到了甚么,干脆手掌一拍,笑吟吟地与甘棠一道去借了御膳房旁遭的厨,决定自个做些东西吃去。
今个御膳房的第二批食材还没差外侍送来,不过好在水果还有许多,那樱桃一个个的也是红得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