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却不说话了,只把脸轻轻靠在他的背后,染血的银发披散下来,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腰侧的衣衫。
两人在这片混乱破碎的星空中载沉载浮,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倾覆。
这种景象持续了一刻钟左右。
一刻钟后,两道帝境妖力奔涌而至,一道暗金,一道纯白,恰好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梁言避无可避,瞳孔骤缩,法诀急掐!
三生古树与阴阳道图被催发到极致,在千钧一发间硬生生偏转半寸——
嗤——!
暗金神光擦着左肩掠过,护体灵光瞬间湮灭。
他整个人如被太古神山砸中,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精致的瓷器般寸寸龟裂,密密麻麻的裂痕瞬间遍布全身!
“呃……”
梁言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方残破的星穹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此时若有人细看,会发现他虽还维持着人形,实则已化作亿万碎片,仅由一丝微光勉强粘连,仿佛一尊即将崩塌的琉璃雕像。
就在他要彻底崩碎的瞬间——
“吼!”
一声古老龙吟自他体内响起。
不死天龙的精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涌动,化作亿万道金红丝线,如活物般疯狂窜动。
每一道丝线都精准缠住一块肉身碎片,强行将这具即将崩散的肉身又拉了回来!
金光流转间,破碎的血肉被强行糅合,断裂的筋骨被重新续接。亿万碎片在龙血牵引下逆流而归,如同时光倒流般重塑人形。
咯吱、咯吱……
伴随着骨骼拼接的脆响与血肉滋长的轻鸣,梁言勉强保住了性命。
他瘫软在残破的星穹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周身剧痛,冷汗早已浸透了灰衫……
脸色也是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显得虚浮而脆弱。
神识内视,发现就连那滴不死天龙的精血,也在此刻黯淡了不少……
“妖帝之威,竟至于此!”
梁言心中骇然:“天龙血根本保不住我,若非有‘北冥吞星’抵挡了大部分威力,刚才那一击就让我灰飞烟灭了!”
正面硬吃妖帝的一击,让他清楚知道双方的实力差距犹如天堑,想从这三位至尊手中逃脱,根本没有一丝可能!
“三灾九难、三灾九难……难道真是翻不过去的大山?”
梁言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他自踏入化劫境以来,一路如履薄冰,历经千难万险,多少次生死边缘都闯了过来,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一个死局。
这第九难,当真就渡不过去么?
就在他心绪翻腾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白瑶轻柔的声音:“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肯定不是‘丹阳生’吧?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肯告诉我吗?”
声音中带着一丝幽怨。
梁言没有接话,或者说懒得接话。
白瑶毫不尴尬,兀自又轻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结局,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陌生女子死在一起?”
梁言依旧沉默,眉头紧锁。
白瑶却不依不饶,笑道:“怎么,连临终前说句话都不肯?还是说,你到现在还信不过我?”
梁言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少说废话,留着力气想办法。”
“办法?三位帝尊联手追杀,北冥吞星也快撑不住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白瑶轻笑,咳出一点血沫:“我只是不想临到终了,连死在一起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黄泉路上,总不能一直叫你‘喂’,或者……‘丹阳生’吧?”
梁言猛地转头,怒视白瑶:“你怎么一直把‘死’挂在嘴边?难道你就这么想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却愣住了。
白瑶注意到他微微愣神的表情,不由得唇角微扬,笑道:“怎么?终于肯正眼看我了?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也不丑吧?”
“你,你……背后!”梁言瞪大了双眼。
这时,白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收起玩笑之色,猛地转头看向自己后方。
瞳孔骤缩!
就在她身后不足三尺之地,一个身形佝偻如虾的老者正蹲在破碎的星穹壁上。
他双手抱膝,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整个人抖如筛糠,看起来恐惧到了极点,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白瑶。
“他……他是什么时候?”白瑶大惊,下意识地往梁言怀里靠了靠。
眼前这个老者,他们两人都曾见过。
正是永远跟在阿伊蔓歌身旁的那位——伊木哲!
“他不是死了吗?”
白瑶明明看见,此人拼尽全力将阿伊蔓歌推入青玉通道之中,他自己则在三帝威压中爆成了一团血雾。
“我也不知道……”梁言心中的惊讶比白瑶只多不少。
他不敢相信,此人居然可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连“希夷道种”都没有半点反应!
“别怕……有爹在!”老者忽然开口。
他佝偻着身子,鼓足勇气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把白瑶拉向他那边。
白瑶微微一愣,随即大怒:“胡说!我爹早就已经死了!你怎可侮辱先父!”
“死了?你爹……是谁?”佝偻老者眼中充满了迷茫。
白瑶气极,反问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又是谁?”
“我是谁?”
老者仿佛遇到了这世上最难解的谜题,浑浊的眼珠剧烈颤动。
他蹲在地上,双手猛地抱住头颅,十指深深插入乱发。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竟开始剧烈扭曲,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五官轮廓不断变化,时而狰狞,时而痛苦,时而空洞。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他一遍遍的追问自己,声音在破碎的星空中回荡。
见此一幕,梁言忽然内心狂跳,隐隐想到了什么。
他猛的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却是一串朴实无华的吊坠,末端,那块乳白色的石头,正闪烁着璀璨的红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