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外的人忍受着寒风冬雪,早就心存不满,铺子里的人吃喝依旧,自然不愿与铺子外的多计较,待这一句啐骂出了声,随之而来便是一股逐渐被点燃的愤怒,“出来,里面的人出来……”
人群攒动,门口两股人流冲在一起,有人被推搡,有人挨了一拳,有人被踢了一脚,有人咋呼出声“谁敢打老子一下……”后半句还未说完,便被人群乍起的拳脚喝喊压盖了下去,哀嚎不息,扭打不止,冲撞的人群怒火以无法言说的速度开始扩散,当这些怒火燃烧在每一位身处其中的人心之上,声势更为浩荡的扭打也就瞬间形成。
站在台上说书的老先生自然是夜宿城隍庙的那位,被这家商铺伙计以每日二两银子的价钱请了过来说书,本以为就是凭本事吃饭的营生,但到了眼下这一刻,老先生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去你妈的,老家伙……”
一位头脸开花的汉子冲了过来,腾跃之下,眼看就要上台,老先生一瞧这如何了得,自己凭本事赚钱,碍着你这厮何事,你不能技不如人,就掉过头来寻他人晦气,还专挑一些力不如人之辈下死手,年轻人,德行不善!
说书先生毕竟也是行走江湖之辈,刀尖舔血虽未能够,但保命的胆识自然得有,情急之下,瞧见搭台剩下的几块砖石便搁在身侧,说书先生顿时弯腰捡拾而起,来不及多思量什么,便朝着正好冲上来的汉子砸了出去,“砰……哎呦”,一声惨叫在台上响起,但混杂在动乱不息的潮流中,并不算太大的动静,也就没有几人会注意到这边。
被砖石砸倒地的汉子头上血流不止,抱着头哀嚎不断,台下有两人眼看同伴受了伤,便要跃上高台,说书先生又抄起一块拎在手里,随手将长袍下摆收起缠进腰里,便如此快速走了过去,一脚正踹倒地汉子脸面,又是一声“哎呀”便不省人事,刚上台的一位却是有备而来,从腰后摸出一把短匕凌空比划了两下,想吓唬住说书先生,视线在昏死过去的同伴一扫而过,待视线瞅视前方时,却看得对方抡圆了胳膊,要将手里那块砖石砸出!
腿脚不甚利索的同伴慌乱之下便想闪身避开,又因为刚才脚踝被谁狠踢了一脚,眼下正是行动不便,有了闪躲的思绪,且做出了闪身的动作,但终究是被脚踝拖累,身形刚偏移一点,砖石就呼风而至,“砰……哎呀”……
先将腿脚不利索的同伴凑上台去的另一位同伙,照猫画虎,想学说书先生的手段,便随手在台下垫垒砖石中抽了一块出来,猫腰绕着高台而行,准备伺机而动,好打台上这个老家伙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随着一声“小心右边”的疾呼响起,拎着砖石的汉子便闻声而动,身形迅速朝左侧闪躲,同时手里的砖石也一并扔出!
“砰……啊!”
说书先生捡起台上的短匕跃下台来,被他方才一声咋呼乱了方寸的最后一人,自然同样没逃过被砖石砸翻在地的命运,上前短匕一挑,将对方袖口挑破,露出手腕处的短匕烙印,说书先生此时俨然变了一人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终究是追杀到这里来了……”
短命太保,是一个尤善刺杀的杀手宗门,这个宗门古地位于西天佛土,并且多次对那位妙法通天的佛主进行过刺杀,但结果无一不是失败而终,但奇怪的是,直到如今,这个杀手宗门仍旧是风生水起。
对面一座楼阁顶层,疯子手捧暖手炉正临窗看的津津有味,这位史家一脉的大佬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虽然有些不对劲,但终归还是原形败露。
“史家,商家,法家,兵家……”
疯子呢喃,这几家都闻到了风声,想来之后要参与进来的宗门百家,只会多不会少,既然上界动不得,有道门佛门儒门坐镇,那下界总该能动得吧,你们三大门吃肉,总不能不让我们喝口汤吧,这即是这些人的心理,疯子思量着,却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你这小子,好不厚道啊,这天寒地冻的,二两银子就让老夫在这里给你白白说上一天书,你这做掌柜的反而不露身……”
楼阁雅室,一道身影骤然而现,正是楼下对面那位说书先生。
疯子回身上前,揖礼而拜,该有的礼节不会少,即便他与史家一脉历来互不对眼,但不会因此失了礼。
“见过老先生!”
仍旧是一副说书先生形貌的史家大佬点点头,随手将手里的短匕搁在桌上,推到疯子眼前,“这短匕制式你可认得?”
疯子扫量一眼,摇了摇头,“不认得!”
“呵呵,好生小气的小子,史家一脉与你有仇,但你做的那些破事何曾好到哪里去,大敌当前,不妨先搁置争议……”
说书先生如此说着,便探指从眉心之地拖曳出一缕金光,当金光化为实形书卷后,说书先生翻开至某章,扫量一眼说道:“这短命太保从神话时代至今,已经刺杀富氏一脉子弟七百二十余人,以老夫对你的了解,你不像是那种记打不记仇的憨皮?”
被戳穿窗户纸的疯子干笑两声,抖了抖肩膀落座,双手拢袖,搁在桌上,身体前倾,笑眯眯看着说书先生,问道:“那依老先生意思,在下应当如何,是要集结人马杀去西天佛土,还是掘地三尺,将藏匿此地的贼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突然,说书先生摇头一笑,与眼前好似无赖的家伙对视,“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做的手脚,你才是那位真正的得利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