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是一句摆在史家一脉正经首页的开篇之言,人族古史由此开篇,足以说明这句话的重要程度。
但在稗官野史之流中,对于这句奠定人族起源时间的要言,却有诸多截然不同的解释,风传最广也最为万族所接纳的一种,即是洪荒宇宙之外,还有更为广阔的玄黄天地。
佛门有花叶皆世界之说。
道门同样有三十三重天之论。
对于身处宇宙一隅之地的万族而言,诸多更为广阔的星辰大地尚未踏临,光阴流水尚且都未能奔流到头,万族何谈主宰宇宙一说?
疯子早在儒门学宫抄书之际就认真思量过这般问题,人族以至于万族,共处一座宇宙之中,那么问题来了,是各种生灵创造了这座宇宙,创造宇宙的同时,有没有创造万物?
如果将人族古史从万族历史中单独摘出,就会发现一个鲜明问题,人族诞生前,就已然存在一些古老族群,也就是说人族诞生于一些族群之后,那么这些更为古老的族群诞生于何种生灵,以此类推下去,宇宙诞生的困惑就会缭绕心头,挥之不去。
其实,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疯子是相信稗官野史之流那个说法,宇宙从诞生至今都处于一个名为洪荒的大时代,在这个不知何时结束的大时代中,不同时间诞生的生灵各自划分成诸多时代,而这些时代皆有一个鲜明特点,即为划分时代的生灵一旦绝灭,所处时代就消失,成为大时代中的一段小插曲。
而大时代仍旧存在,且不以生灵生灭为转移。
这就好比一株根深叶茂的古木,万族所在宇宙不过是其中一截枝桠,而在这截枝桠上又岔生出诸多枝节,即为各个时代。
细小枝节会断折,粗大一点的枝桠同样会枯折,但整株古木,却不会因为一枝一截枯折而衰亡。
简单来说,宇宙洪荒,极有可能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大时代,诸如万族共存这样的宇宙,会有千个万个甚至茫茫多。
这个大时代一旦崩塌,带来的灾劫无法想象,显然不是譬如仙墟大界这样的大界崩塌所能媲美,仙墟大界崩塌,陨落的是人族,时代崩塌,陨落的万族,而大时代崩塌,陨落的是整个玄黄天地。
疯子记得儒门有位以词证道的苏子曾留词句: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盖莫能描述一二深意。
昔日神庭天牢所在,却是供奉洪荒宇宙,这种明显超脱神话时代的东西,以疯子对神庭之主的了解,自然不会不知,但能让之继续留存于世,这其中藏匿着各种缘由,就是令人深思所在。
神庭统辖万界,神庭之主更是帝临诸多古地,可以说神庭之主是近乎统辖这座宇宙的古来第一人,后世人族大帝甚至是那个一心想要复制神庭神话的仙庭仙主,也未能真正复制昔年神庭的辉煌。
“难道神庭之主早已看破洪荒之谜,假借身死道消,从而离开这座宇宙,继续开始新的征程?”
疯子脑洞大开,联想到一些稗官野史中的无稽之谈,但转念又想起轮回之地人族大帝留下的脚印,曾经有四位人族大帝晚年踏出这座宇宙,去往宇外之地!
会不会轮回之地只是针对帝境以下生灵的一个往生手段,但对于跳脱帝境之上的生灵,就已然没有束缚,如若不然,亘古至今,从未有帝境生灵轮回重生,更多的还是晚年远走它地的传说,譬如人族大帝远遁星空深处!
假借身死,从而离开,再踏上新征程,疯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念想就是一个魔咒,在心底扎根,吸引他不由自主浮想联翩,脑洞大开!
如果神庭之主真是如所想一般,也就能解释清楚如今万界之中,为何仍旧有神道香火留存,再往深处思量,若是这是一记散兵于野的路数,也就是相当于将神道化整为零,从而明面上让神道神庭消失,但实质上却仍旧存在。继续以香火之力,图谋更大!
蓦然,疯子想到两个大佬,一个白衣共主,一个昆仑墟瑶池仙主,这两位似乎皆是早于人族诞生就存在的大佬,一人独来独往,一人画地为牢,都是不愿与外界发生因果的脾性,但真正的原因真是如此吗?
疯子无从知晓。
离开庙宇后,疯子也并未着急赶回,而是打算留于其中几日,且再深入打探一番,既然能留下这么一座庙宇,就可能留下其他东西,星星碎碎,蛛丝马迹,勾连起来,或许就能管中窥豹。
想打听消息,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找处说书地,从说书人有失偏颇的故事中先了解一二,不过疯子想了想,并未如此。
略过人声鼎沸的酒楼,疯子来到街边一张卦桌前落座,不曾言语就拍下几两银子,等昏昏欲睡的算命先生蓦然惊醒,这才咧嘴一笑,“花银子买些故事,讨个解闷,多有劳烦!”
算命先生是位独耳老者,面目不甚和善,与一般算命先生和眉善目之态迥然不同,沟壑纵横的脸上写尽沧桑。
“不算命就走,我这里不说故事!”
老者将银子推回疯子脸前,平淡语气中充斥一股萧瑟气息,赫然有种让人生畏之意。
“还有将送上门的银子往外推的道理,真是少见的很,但可能你有所不知,我素来是个不拿回头银子的主,但凡银子出手,从未想要再收回,所以今天这银子你收定了!”
疯子一笑,又摸出些许拍在桌上,却并未推至老者面前。
独耳老者终于睁开双眸,仿佛两座深不见底的深涧,流露出非同寻常之态。
“年轻人,奉劝你一句,黄白之物不外露,若是真多的嫌沉,不妨送去庙宇供奉香火,那样也能讨些庇护!”
疯子平静说道:“我知道一个老故事,一位算尽天机的良人,将九死一生得来的天机告知给一位手握权柄之辈,但得到的却是被打入囚牢,永世不得外出,不知老先生可否听过这个故事?”
独耳老人陷入沉默,片刻后挥了挥手,驱赶疯子离去。
“其实照我看,那个衍算天机之人,就是一个憨货,像这种价值千金的东西,怎么能白白告诸于人,换做是我,少说也得讨要一些吃喝不愁的宝贝,至少下半辈子就算老死一地,也不会太过凄凉!”
疯子起身离开之际,撂下几句有感而发之词,说完就大步离去。
独耳老人望着远去的背影,神色不明。
找了家几辈相传的面摊落座,点上一碗面食,疯子就开始与掌柜聊叙,从聊叙中得知,面摊生意是传了三辈人,三辈人皆是在街头经营,赚的银子不多,但贵在有所家传,譬如做面的手段,炒的菜卤,都有与人不同的秘密。
“三辈人做一碗面,这面想想都好吃,起码有股厚重感,这不是其他随便支个摊位就做面能有的,就冲这份坚持,我得多吃一碗!”
疯子轻笑一声,接过掌柜端来的面汤,吃面讲究一个“原汤化原食”。
“辛苦无妨,跟着家里长辈学手艺,最起码算是一份传承,街边其他面摊,大多都是赚够银子就想跳脱,我们不一样,用家中老辈人的话说,守得不是一座面摊,而是一份辈辈相传传承,只要不断子绝孙,就一辈一辈做下去!”
端上浇卤的面食,掌柜也不再打搅,疯子风卷残云吃完,喝过面汤,撂下银子离去。
面摊距离卦桌不过百步,疯子吃完面就晃荡着步子来到卦桌落座,开始继续叨扰。
“我想知道这里的古史,据我了解,你是这里唯一一个神魂无缺的旧神祗,那座庙宇中供祭洪荒二字,寓意为何,想必你也知道一二,并且我猜测你晚上就是住在那里!”
独耳老者正端着一碗面,嘬吃得津津有味,“既然知道我的故事,就不用再啰嗦什么,能说的我自然会说,不能说不该说的,就算你拿刀砍我,我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疯子摇头,笑道:“我可是妥妥的生意人,砍人这种见血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但我不敢保证,你以后还能再吃上这碗面,因为你只要不说,我就砸银子将面摊买到手,从此让它关门大吉,如果我没猜错,你吃了这么多年,一时间怕是再难吃下其他家的,你想想看,之后还会断掉你的烟火,你爱把玩的串珠,你最看得起的酒水,只要你拒绝,这些从明天起,就再与你无缘!”
疯子去面摊吃面,自然不单单是去吃面,面摊掌柜与这位独耳老人算是老相识,从掌柜嘴里,疯子了解到独耳老人的一些癖好,譬如只吃哪家的酒水等等。
想要撬开昔日神庭天师嘴,不费点脑壳自然不行。
独耳老人云淡风轻吃完面,舒服打个饱嗝,端起汤碗轻轻吹气,“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我想不会是为了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的笑话?”
疯子摆手,“当然不会,来此路遇前辈,纯属巧合,在下即将要问的问题,或许都与前辈昔日衍算天机息息相关,那座庙宇是前辈落脚地,那位也不曾有所动作,证明前辈昔日衍算并无不对,至少那位心底认为前辈没错,但或许由于种种原因,才会假借打入天牢之名,将前辈庇护在此,不受那场大势裹挟!”
独耳老人没有言语,将面汤喝完,恰好面摊掌柜赶来收碗,疯子点头致意,面摊掌柜咧嘴一笑,算是回应。
“算小不算大!”
临走前,面摊掌柜压声提醒疯子一句。
算小即是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算大自然是命运所在,掌柜之所以提醒,还是看在疯子是个实在人的面上,而且独耳老人的本事能耐有几分,掌柜也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