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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易举

深秋的南阳郡守府,夜色凝重。庭前的石阶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清冷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廊下悬挂的绢制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光晕将巡夜卫士们玄甲上的金属鳞片映得忽明忽暗。

孙宇独坐书房,面前摊开着一幅精制的荆襄地区舆图。烛火跃动,将他棱角分明的侧影投在身后绘有郡境山川的屏风上。他身着玄色深衣,领口与袖缘以暗金色丝线绣着细密的云雷纹,虽是常服,依旧整齐挺括,一丝不苟。

乌黑的发丝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在脑后,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额前,却丝毫不显凌乱,反添几分沉稳。

赵空肃立案前,一身戎装。他双手呈上一封密报和一张折叠齐整的字条。字条纸质普通,上面的字迹歪斜扭曲,显是左手书写。

“府君,暗探回报,与这匿名警示所指的区域吻合。荆襄界岭东南麓,确有一股匪类聚集,约三四百人,据险而守。近日发现疑似江东制式的物资包装。”赵空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他腰间的环首刀出鞘时的轻吟。

孙宇接过,目光先掠过暗探详实的记录,随后停留在那张匿名字条上。“南阳东南,荆襄界岭,匪踪隐现,其志非小,慎防肘腋。”他轻声念出,眼神骤然锐利,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指尖无意识地在“慎防肘腋”四字上敲击着,那轻微的“笃笃”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其志非小,慎防肘腋……”孙宇再次默念,语气冰冷,仿佛能将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霜,“你怎么看,子虚?”他抬眼看向赵空,眸中思绪翻涌。

赵空沉吟片刻,抱拳回应:“府君,消息来源虽不明,但暗探所查与之印证,宁可信其有。这股匪徒规模虽不甚大,然其能获得外部补给,背后必有依仗。绝非寻常流寇。需立即加强边境关隘、驿道的巡查,同时派遣精干斥候,乔装潜入,详察其巢穴确切位置、兵力部署、首领身份,尤其是……其背后究竟是何人在兴风作浪。”

孙宇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那片用朱砂淡淡标记出的山区。“就依此办理。人选要可靠,手脚要干净。”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记住,要活的,尤其是首领。我不仅要清除隐患,更要知道,究竟是谁,在打我南阳的主意。”他怀疑此事或许与某些不满他新政的本地豪族有关,甚至可能牵扯到更外部的势力,比如……荆襄的刘表,或者更遥远的江东。

“诺!”赵空沉声领命,转身大步离去,甲叶摩擦,发出铿锵之声,很快消失在廊庑深处。

孙宇起身,走到窗前,推开雕花的木窗。夜风裹挟着寒意涌入,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也吹得案头烛火一阵剧烈晃动。他望着南方沉沉的夜色,那里是荆襄界岭的方向,山峦起伏的阴影在夜幕下如同潜伏的巨兽。“南宫……”他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眼神复杂难明。

与此同时,襄阳城外南宫家的隐秘庄园内,南宫雨薇正对镜卸妆。铜镜中映出她清丽却带着一丝憔悴的容颜。侍女轻轻取下她发髻上的玉簪,如云青丝披散下来。

她身着杏子黄的绫缎深衣,外罩一件素绒绣梅花比甲,在这秋夜中显得单薄而惹人怜爱。窗外风声呜咽,吹得窗纸簌簌作响,也吹得她心头一阵烦乱。

白日里兄长那阴沉似水的脸色,以及庄园内外陡然增强的守卫,都让她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北方,那是南阳的方向,心中默念:“但愿你……一切安好。”

赵空的行动雷厉风行。数名擅长山地侦察、身手矫健的斥候被秘密派出,他们化装成猎户、药农,沿着崎岖难行的小径,如同无声的溪流,渗入了那片绵延的荆襄界岭。他们耐心地潜伏,仔细观察,记录着山谷中每一次炊烟升起的时间,每一次人员进出的路线,甚至通过丢弃的垃圾判断其物资来源和大致人数。

与此同时,韩忠正在他那阴暗潮湿的山谷营地里,如同困兽般焦躁不安。他最终还是咬牙执行了那个危险的计划,派出了以李七为首的约五十名手下,趁夜袭击了那座选定的偏远驿站。

行动本身“成功”了——他们杀死了几名措手不及的驿卒,抢走了一些马匹、少量铜钱和布帛,并故意留下了一角带有陈旧血迹的赭色头巾,以期让南宫衍知道是他们所为,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执行力”。

然而,他们严重低估了孙宇和赵空的反应速度,也高估了自己在官军严密追踪下的隐匿能力。袭击的消息通过烽燧和快马,迅速传回了宛城。赵空早已在此区域布下了天罗地网,精锐的南阳郡兵轻装疾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迅速追踪而至,死死咬住了这支携带着“战利品”、仓皇撤退的袭击队伍。

韩忠在营地中心神不宁地等待着,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当他派出的哨探连滚带爬地回来,哭喊着报告官军已然追近,正朝着营地方向扑来时,他如遭雷击,浑身冰凉,瞬间明白大势已去,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快!快!收拾能带走的粮食和武器,从后山那条采药的小路分散撤离!能走一个是一个!”韩忠猛地抽出环首刀,声嘶力竭地吼道,因为极度恐惧,他的声音扭曲变形。营地顿时炸开了锅,陷入一片绝望的混乱。

篝火被踢翻,包裹被争抢,妇孺的哭喊声、男人的咒骂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有人还想依仗地势负隅顽抗,更多的人则像无头苍蝇般只想逃命,人性的丑恶与求生的本能在此刻暴露无遗。

然而,赵空精心布置的包围圈已经迅速合拢。南阳郡兵训练有素,阵型严整,刀盾手在前,弓弩手在后,如同一个不断收紧的铁箍,将山谷出口牢牢封死。零星的抵抗如同浪花拍击礁石,瞬间粉碎。官军很快攻入了混乱的营地,刀光闪处,血花飞溅,大部分溃散的匪徒很快跪地求饶。

韩忠双目赤红,状若疯虎,挥舞着那柄跟随他多年的环首刀,带着十几名最为死心塌地的亲信,试图向谷口方向杀出一条血路。“挡我者死!”他狂吼着,刀锋劈开一名郡兵的皮盾,却未能伤及对方根本。

他自己已是气喘吁吁,多日的焦虑和此刻的激战耗尽了他的力气。一名身手矫健的军候瞧准破绽,侧身躲过他势大力沉却略显迟缓的一劈,手中刀背迅捷无比地重重砸在他的腿弯处。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韩忠凄厉的惨叫,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大树,轰然扑倒在地,溅起一片泥泞。环首刀脱手飞出,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几名郡兵一拥而上,用结实的牛筋绳将他捆得如同粽子一般。韩忠奋力挣扎,口中污言秽语不绝,直到被人用破布塞住了嘴。他死死瞪着那些四散奔逃或跪地求饶的手下,眼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滔天的悔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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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空站在一片狼藉的营地中央,火光映照着他刚毅冷峻的面庞。战斗已经结束,俘虏被集中看管,缴获的物资正在清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烟火味和一种失败者特有的颓丧气息。

“都尉,匪首韩忠已带到。”两名军士将捆缚着的韩忠押到赵空面前,强迫他跪下。

赵空挥挥手,示意左右退开一段距离,只留下书记官在一旁记录。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韩忠,目光如刀,仿佛能剜进他的内心。“韩忠,前神上使张曼成麾下渠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