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尽管齐上,尽管绝学尽展,不能在诸位引以为傲的绝学上击败诸位,便算是我输!”
剑客豪语一出,众人无不震撼。
那岳崩云最重身份,本由周遗麟安排,以五敌一就已令他不满,只是碍于人情不好发作,此刻听闻剑客言语,更觉被看得忒轻,忍不住冷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剑客却似听不出岳崩云的怒意,只当他听不懂规则,反又认真解释道:“便是说在下也不找什么帮手,一并向诸位请教各自绝学了,就如了尘大师……”
剑客走到那了尘和尚面前,微微颔首道:“方才见大师饮酒,便知大师真元雄沉悠长,绵绵不绝,定光寺的‘枯荣转业决’当真非凡,料想便是大师所长?”
了尘诵声佛号道:“谬赞,贫僧愚钝,确实只擅长这等耗时耗力的苦功夫。”
见他虽是谦虚,却并未否认,剑客道:“越是水磨功夫,越见心性,在下待会便与大师斗斗真气,如何?”
了尘双掌合十,道:“全凭施主安排。”
剑客又走到张崇骏面前,道:“龙虎山剑法、雷法、符篆法皆闻名于世,博大精深,崇骏少主似专精剑法?在下于剑术一道上,亦有小成,便以剑术一会崇骏少主锋芒。”
张崇骏眸光一寒,狠道:“正有此意!”
他方才虽被剑客轻描淡写逼退,大大丢了颜面,但他那时本就在强行收招,剑客恰在他劲力反冲的间隙出手,有取巧之嫌。让他虽吃了亏,却大有不忿。
而剑客无视张崇骏那要杀人般的眼神,转向岳崩云道:“岳宗师拳镇广西,在下亦早有耳闻,正想向岳宗师请教。”
岳崩云抬眼一瞥,倨傲道:“你懂拳?”
“不懂。”剑客坦言道,“不过若能与岳宗师‘走走盘’,想必收益匪浅。”
岳崩云闻言却是眸光一亮,隐隐显露几分激赏,“说是不懂拳,但只此一句,已羞煞多数拳师。”
有道是“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师父”。世人多以为拳法重在招式,讲究劲力刚猛,变化精妙。殊不知,那皆是“末”,真正的‘本”实为步法。盖因步法,才是周身运转、劲力通达、攻守转换之根基。距离几何,关乎生死;角度半分,定夺胜负。步法若乱,拳法再精,也如同醉汉舞巨斧,空有威势,难及要害。
而所谓“走盘”,正是步法较量。以方寸之地为盘,双足为棋,用精微步法抢占对手要位,封其劲路,破其平衡。高明拳手之间,只靠走走盘,不用拳脚相交,便能分出高下。
而剑走轻灵,亦重步法,也同有“走盘”一说,算是殊途同归,所以剑客才敢言与岳崩云较量。
而黄莺见剑客目光看来,未待剑客开口,便已笑盈盈的先抢着说:“姑娘再说一遍,来此只为献曲一首,打打杀杀的我可不懂,就不知道你打算如何与我较量,总不能与张少主对剑,与了尘和尚拼内力,还分出两只手来操持乐器吧?就怕你本事够用,手也不够多。”
剑客微微一笑,道:“在下有一‘挚友’,颇擅音律之道,耳濡目染下,也学得几分,黄大家尽管奏曲,在下如何应对,一试便知。”
黄莺美眸又带着疑惑上下打量了剑客一番,轻轻一拨怀抱古琴,道:“也好,这古琴是姑娘新淘来的,本欲献与天师做贺礼,现在便先借花献佛,送公子一曲。”
剑客亦看了古琴一眼,道:“确实好琴,望黄大家莫要辜负。”
最后又走向鸣金道人,“道长方才的飞剑功夫令人佩服,想来与张少主一样,亦是以剑道见长,那在下就斗胆,以剑同会道长与张少主两人了。”
“好!”鸣金道人只回一字,依旧抚须,面上仍带着笑意,却突然暴起一阵激风,竟在毫无先兆情况下,吁气发剑,长穗古剑直取眼前剑客。
在场五人数他年岁最长,声望最高,旁人还有些拉不下脸面时,却是他对这年纪小他两旬不止的剑客率先出手。
不必顾及颜面,更不需摆前辈风范,因为同是剑者,鸣金道人比谁都清楚,他才是挑战者!
众人还未反应之际,比斗已突兀开始,但鸣金道人快,剑客比他更快。
便见剑客眸光一凛,腰间所悬之剑并不拔出,只右手并指成剑,倏忽一挥,一道剑气信手挥洒而出。
却后发先至,扫向疾刺而来的剑脊中段,截断鸣金道人那原本一往无前的凌厉剑势。
甫一交手,鸣金道人便已心惊,这年轻人以指为剑,便是剑气纵横。
但鸣金道人不屈反伸,长剑并不收回,反而往前踏步将剑刃横带,辅以数十年功力,又是以接连的进击,全力压迫剑客。
剑客却似犹显不够尽兴,不与硬接,反借力化退,身形轻飘飘滑退至了尘大师身前,左掌却顺势向后一拍,道:“了尘大师何须谦让?尽管齐上!”
此掌并无甚精妙,但内中劲力却有浩气凌锋之感,引得前方空气都陡然锐利。
了尘和尚面色一凝,低喧佛号之际,沉腰立马,一掌自胸前平平推出。掌心隐现金色光华,古朴庄严,正是定光寺《枯荣转业决》。
“砰!”
双掌相接,发出一声沉闷钝响,两股雄浑真气霎时胶着,了尘的内力沉厚绵长,蕴含枯荣轮转、生生不息的禅意,源源不绝涌来;但剑客的真气却浩然坦荡,如崖岸稳立,任潮浪激涌,自岿然不动。
几乎同时,另一侧清音乍起!
黄莺不知何时已翩然席地,古琴横置膝上。她嫣然巧笑,十指轮动如飞花——
“嗡——铮——泠泠——!”
一曲《金戈引》破空而出!初时清越,转眼便化金戈肃杀,琴音无形无质,却如涟漪般扩散开来,直透耳膜,更隐隐牵动周遭气流,形成微妙音波,朝着中央战团席卷而去。
这自非是助兴雅乐,而是融音律于攻伐的音杀之法!
鸣金道人亦紧跟而至,古剑再振,化作点点锐光,伴着破空嗤响连向着剑客周身窍穴、关节、气脉节点精准绞杀而去!剑式精妙纯粹,正是其成名绝技“百炼千锋”。
后有沉雄劲力相持,前有夺命剑光追魂,外有无孔不入的肃杀琴音扰神!
三方杀招,于瞬息间齐至!
剑客身陷重围,眉峰却未动分毫。只在漫天剑光即将及体的刹那,右手剑指才倏然回划——
“叮!”
指锋精准无比地撞上古剑,发出一声脆响,如冰玉相击。
紧接着,“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珠落玉盘、却又错落有致的交击声爆开,剑客足下不动,仅以单指作剑,便将鸣金道人那疾风骤雨般的“百炼千锋”剑势——截住、点偏、荡开!
而更神异的在于,这一连串清脆急促的交击之声,竟隐隐与黄莺所奏的《金戈引》相应和。剑鸣时而铿锵如刀枪突击,时而清越似玉罄轻摇,非但未受那琴音所扰,反被剑客以妙至巅毫的剑击节奏引导,编织入那肃杀曲调之中,好似剑客以剑为曲,与黄莺远远合奏!
原本意在干扰攻心的琴音,此刻反被“借”去三分神韵,平添了剑客风采。
鸣金道人一轮快攻被轻描淡写化解,心中既惊骇,又生出几分敬佩,手中之剑更急更快,目光却瞥向剑客悬着剑袋的腰间,他要说的言语已由目光带到。
——
老夫纵敌不过你,至少,请你将剑出鞘。
剑客知晓鸣金道人的心意,带着歉意开口道:“非是在下轻慢,实是此剑不宜轻出,不知在场可有谁愿借剑一用?”
剑客这一开口,又让了尘和尚大吃一惊,真气相搏何等凶险,轻易分心不得,他已然全力以赴,可这剑客竟还有开口的余暇,已足见二人之间差距,而这一惊之下,当下真气散逸,他足下的青砖已如蛛网破裂。
而场外众人看得正精彩,听说要借剑,纷纷将自家兵刃凑上,而徐氏更是道:“快去取天师的雌雄龙虎剑!”
剑客却道:“怎敢擅用天师法器,此剑便可。”
他随意选了一把剑,目光所及,那剑便自行跃飞而出,而他正待接剑之际,忽觉一股庞大劲力如墙压来。
见剑客挥洒从容姿态,岳崩云终也放下矜持,知道眼前剑客名不虚传,绝非他一人能敌,于是瞬间欺身向前,一拳蓄力轰出。
“来得好!”
却见剑客一旋身,本已力拙的了尘和尚立足不稳,但交接的双掌却如粘合一起般挣脱不开,了尘就这么被甩向岳崩云的拳头。
岳崩云唯恐真伤及了尘,不得已撤拳移步,而这一碍之间,剑客已将剑接在手中。
一剑在手,又添三分神采,剑客陡然转守为攻,以快对快,无数剑光暴吐,先与鸣金道人的剑刃绞杀在一处。
锵鸣之声,不绝于耳,奏响一轮杀曲。
剑击越快,黄莺指尖轮转愈急,琴音陡变,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试图挣脱这无形牵引,重掌音律主动,却尽是徒劳,她的琴曲竟似全然成了伴奏。
琴曲助剑威,令鸣金道人顿感不支,剑光溃散,而剑客一轮快攻击退鸣金道人,也不急扩大战果,因为那厢岳崩云又已逼上。
剑客右手中之剑再转守式,左掌真气却陡然爆发,锋芒毕现,浩荡真气陡然凌厉,如长剑破浪,了尘被剑客“遛”了一圈,正是头昏脑涨之际,哪堪抵挡?脚下松动,被剑客抵得步步后退。
一时间,剑客以一己之身,右手挥剑迎战鸣金道人的追击,还须以剑击声、引导、化解黄莺那无孔不入的音律。左掌力压了尘和尚,抵得了尘和尚身退之际,他足下也就有了挪移的空间。
而他步法变化,玄奇莫测,与那步步逼近的岳崩云就如对舞一般。看似只是他退,岳崩云进,但其中博弈不知凡几,岳崩云欲逼剑客入“死位”,剑客却始终抢占着“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