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僧祐轻轻地清了清喉咙,稳稳地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个和尚嘛,唉,出家人之事,说来话长,他在同泰寺被焚之后,流落到太和驿站西南二十里之中梁观,算是人生潦倒落魄之时的下下之策,又因精通歧黄之术,与姚德成时有交际,姚德成是个擅长结交三教九流之人的高手,小郡王入住太和驿站时偶感风寒,正是这和尚出手相救!”胡僧祐言至此,看了萧绎一眼,萧绎却道:“长话短说,那和尚呢?”胡僧祐先点点头,叹气道:“宇文泰偏爱他精通歧黄之术,又因此人读书万卷,就把他留在了长安。”
萧绎像是觉得意外,又像是满腹愤愤然,他一拳砸在案几上,骂道:“一个狗和尚,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一个废物,如何也能入了宇文黑獭的法眼?黑獭老狗果然鼻子灵验,只是他当年如何就不灭了那跛足畜生?”
侯景在建康之所作所为,一直被萧绎视为家丑,极少与臣下讨论,胡僧祐自然不敢多嘴,只是唯唯诺诺般点头与叹气。静寂片刻,萧绎又问:“李家的那个下人呢?”
胡僧祐说:“那下人,不过一个毛头小么子哥,不通笔墨,不过是从小见过多了匠人们锻造刀枪调弓试弩,殿下若详知宇文泰派三万大军东征之事,大将军之子岂不是更周全?”
萧绎只是在听,似是有些兴趣,又在不住地点头,胡僧祐的心里渐渐踏实起来,道:“听说,大将军之子在宇文泰的军前效力,竟也是卓尔不群,表现不俗,小小年纪,实在难得。那宇文泰坐镇长安,千里之外,他那三万大军竟也能步步为营,至于说为何能有如此威力,我想,还是让大将军之子……”
萧绎摆摆手,那意思是不要再说下去,满脸的不耐烦。胡僧祐悄然住口,萧绎道:“唉,先莫管他宇文黑獭的三万大军如何决出胜负,我等眼皮子底下还有更要紧之事。”
萧绎指了指案几旁的矮几,那意思是让胡僧祐坐了说话。
胡僧祐只是向前两步,并没有坐下。萧绎伸手摸过一纸战报,递到胡僧祐的手中,说:“北边的事,没什么大不了,暂且先放一放,只是那湘州,我那亲亲的侄儿,远比那宇文泰更加心狠手辣,他跟他弟弟一南一北在挟持着咱们,如此长久下去,必生祸患!”
这一南一北,自然是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和他的亲弟弟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从雍州、江陵、湘州这南北一线三地之刺史任命,足见梁高祖萧衍当年之良苦用心。国有大难之时,本指望遥相呼应,共御外敌,没承想如今却成了不共戴天之死对头。
叔侄之间的恩怨,岂能是三言两句能说得清?又哪里是他胡僧祐所能评说之事?胡僧祐只好先点头后摇头继而不住地叹气,萧绎也在叹气,却道:“湘州不平,我心难安哪!”
此为三月初二日之战报,经随军驿使骑快马八百里加急送到,乃是王顸之父王僧辩所书,廖廖数语,却字字扎心:春水泛滥,环湘州城之土山日显颓势,取土之地泥泞难行,围城将士就地而居,日夜坚守,不敢有丝毫怠慢,又需饱受春暖疫痢之害……
两军对峙,或围或攻,都将是滚石上山般艰辛,换了谁去指挥三军都是如此不尽人意。胡僧祐想了想,道:“老臣愿带一万兵马驰援君才将军,可左右夹击之,以求速战速决!”
王僧辩,字君才,胡僧祐年长于其近十岁,却以字相称之为君才将军,足见以示尊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