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都没想到,紧接着却是第三支箭矢,正中了孙德昌的咽喉。孙德昌如同一只被剥了皮钉在树身上的蛇一般定住,瞬间过后又左右摇晃了几下,努力地大张开嘴,眼睛瞪得极大却不看任何人。
这个瞬间有多短?以至于短到孙德昌来不及想一想自己的过去,过去经历了那么多场血战,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今天会这样死去。
尉迟天元一时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孙德昌右手紧紧握着短刀,左手在频频乱抓,极想抓到一个帮他站得更稳之物,然而却是没有却是极其失望。尉迟天元的右手握着那把夺来的长刀,左手紧贴住身后的石墙,那是临时用大小不等的石块干垒成的短墙,却向他的身体传递着冰凉刺骨。
倒地之时,孙德昌竟然连一声惨叫也没有,也可能是因为两支箭矢之间没有间隔之缘故。一个人在战场上死于来不及尖叫,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没有惨叫,难道就是死得没有痛苦?
嘴上不说,不等于没有。痛苦的感觉,一定是这样。
尉迟天元背靠石墙直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他感觉此二人接连中箭倒地死去之时,自己连一口都没有出均匀。也不过是一眨眼的转瞬之间,平日里同吃同喝同打同睡的两个弟兄就成了亡灵。
眼见两个来犯之人中箭倒地,尔朱俊杰反而更紧张起来,他不知道掩障外面还有多少类似的不怕死之人,但他也十分清楚这掩障内所蓄箭矢并不宽裕,如此无休无止下去,纵然你不怕死我却供给艰难。
尔朱俊杰顾不得去数一数还有多少箭矢,只能凭感觉随手去摸,待到摸不到之时再做其它打算。高峻康命人在此一线分筑掩障时,每人配给箭矢五百支,尔朱俊杰在心中飞快地计算了一番,自我感觉再坚持一日当不在话下……
远处,仍有人影在移动,但有高矮不一的树桩为之遮掩,既不便瞄准更不便发射。弩机手过于讲究一个准字,每一支箭矢都属精工锻铸,万万不可荒费。尔朱俊杰不解西魏这些仅仅手持短刀之人如何就敢前来挑衅,更不解血肉之躯如何就有万夫莫当之勇?器不如人,何不甘拜下风?男人之间争斗,自有一个心服口服之底线,何必以卵击石?
尉迟天元的手心里沁出了汗,手中的钢刀曾被那个死去的毛贼砍杀无数关中子弟,如今已到报仇血恨之时,自己如何腿软心慌?仇人就在身后掩障中,相隔不过是一堵石墙,最终结局要么我死要么他亡,我如何先在心中乱了阵脚?
十几步之外,仍有兄弟们傻傻地踮起脚尖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掩障内东魏毛贼拥有强硬弩机,一众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住铁杆箭矢?尉迟天元忙抬手致意,那三人果断止步,面露惊恐愤怒悲哀等复杂情绪,
掩障外的光线又暗了下来,河面上人声嘈杂,尉迟天元顾不得转头去看河面之上有何变故,一心只想如何才能杀死这一个手握弩机之敌。不远处,三个弟兄倒是就地蹲下呈隐蔽状,却不懂得观察掩障内之人并反馈传递给尉迟天元。
三人之中,年纪最长的一个叫冯铁犁,二十三岁,祖上源于沃野镇,属西魏军中血统高贵之辈,生性好斗,精于弓马,却荒于谋略,胸无点墨,如后世之人眼中的愣头青一般。此时若指望他反馈掩障内之变化,基本算得是痴心妄想。但,尉迟天元并不甘心,他的后背与腰身紧贴着石墙,轻抬左手,伸出拇指,向掩障内指了三下,冯铁犁反而目露茫然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