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看浔阳王萧大心的眼神时而复杂时而鄙视时而怒其不急哀其不幸,如此一个蠢猪般的货色,也值得老子颇费心计?老子抬一只脚,你举了双手都够不着,完全不在同一道水平面上,还争斗得么劲?
“你是说,湘东王私自任命湘州刺史?我父皇焉能容忍?”萧大心怒目圆睁,果真动了气。
侯景仍是不动声色,周纯良也不看侯景,而是低了头在那里轻声细语:“大王殿下莫着急,这里还有呢,喏,前些日子被捉住的萧方诸,今日又从他所在的船上找到一纸任命,且看看吧!”
周纯良递上一个缎绵函,放在萧大心面的案几上,打开,果然是一纸任命书。皇家御用广陵帛笺,字迹却非父皇之体。
“啊?这,难道不是十恶之首?”萧大心的脸涨得通红,转瞬之间又变得苍白,突然领悟到湘东王才是父皇登基以来的致命威胁,他私下里任命两个儿子为湘郢二州刺史,奈何不是要与父皇平分天下的野心?
据说,北国的元魏宗室,前些年不就是权臣干政一分为二,且又势不两立之后渐渐各奔东西,如今连京师洛阳都荒废了么……父皇登基乃皇祖所定,岂容湘东横生篡逆?
侯景看了萧大心一眼,紧皱了眉头,说道:“帝王家事繁乱如麻,当今圣上尚不知情,那湘东王就在江陵城中发号施令任命一州刺史,这不是要变天么?此举比那佞臣朱异祸国更甚百倍,大王殿下看看,这可是湘东王的笔迹?他如何要任命萧方诸为郢州刺史?亲王萧恪的郢州刺史之职,那可是皇祖亲笔所命……”
“你且去传我的长史司马前来,我自有吩咐!”萧大心一掌击在案几上,镶了金边的细瓷茶盏跳起来二寸有余,竟然又稳稳地落下,侯景看了周纯良一眼,忙又拱手施礼道:“大王殿下遇事且需冷静,我等众人定会依大王之令行事。再者,那湘东王早有预谋,绝非三五日心血来潮……”
周纯良对着门外的军士一摆手,道:“快去请浔阳王府长史司马张驰前来议事。”
此刻,浔阳王府长史司马张驰,就在相距净居舰不足三十丈远的豫章舰上。豫章郡,乃后世之南昌市。江州,为后世之九州市。萧梁之时,豫章郡为江州所属诸郡中最富庶郡邑。豫章舰为四层大型楼船,为皇祖萧衍于天监年间亲敕所造,舰上匾额共七处,亦皆为御书。此舰,历来为江州刺史操练水军之中枢所在。
不过,如今,豫章舰上将士不足八百,长史张驰的心情亦并不好。军士前来传令,张驰不知吉凶,心跳得厉害,又不敢迟疑。
待到军士说了原委,张驰更是紧张到不行。也不知为何,近些时日,张驰惧怕见到侯景。有传闻说此贼杀人不眨眼,虽说尚未在江州郢州大开杀戒,张驰却能感受到这个瘸子眼神中的邪形之气。不笑不开口,处处礼节周全,他的恶,到底隐藏在哪里?
传令的军士在前,张驰紧随其后,并不遥远的路途却又觉得甚是煎熬。虽说江面上舰船相连,若无侯景之命,任何人却也是不能随意走动。在二船之间的跳板上,张驰紧跑几步,离得传令军士近了些,小声问:“大丞相面前,还有哪几个?”
军士回头看了张驰一眼,脚步未停,也不说话,眼神中却是杀气腾腾,张驰猜不透那杀气是因为惧怕侯景,还是厌恶这个愚蠢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