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也不刻意隐瞒,轻拍着少年的脑袋,笑言道:“他若有心见你,自是会下来。”
姬夏轻“哦”一声,略有些失望,指着前方白雪堆骨之地,吩咐道:“诸位叔叔,去将这百人葬下吧。”
陈启、王青二人相视一眼,颇有些不情愿地翻身下马,以手中碧蓝长枪挑起尸首。
“慢着。”姬夏瞧见这一幕,肃然喝道,“本公子要你等用手刨坑填土,搬移亡人。”
然而,王青蹲下身,捧雪洗面,笑言道:“公子,风雪甚大,使枪会快些。”
姬夏微微蹙眉,颇有些恼怒,而后唤了一句“阿桑。”
瞎目青年负手而行,一步三五丈,来到姬夏身侧,淡淡问道:“何事?”
“扒了他的甲,收了他的枪,我看他还拿什么使。”
此言一出,十位洗尘第九境之上的玄甲骑皆忿忿不平。
“公子,吾等是策马杀人的甲士,而非刨坑填土的收尸人。这百人意欲砍下公子的头颅,便是吾等死仇,所谓死仇,死则死矣,吾等不扒衣鞭尸已是仁义,还要以手将之入土,岂非荒唐?”
陈启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言道。
而后,其余八人尽皆上前躬身。
红袖玩弄着掌上的七品长枪,一言不发。
她也知道,这五百玄甲骑名义上是听命于怀里的岐山公子,却也只是瞧在了长公主供养两百余载的恩情上,离着诚心归附还差之远矣。
姬夏幼时在岐山之上,长公主夏轻衣就授之御下之道,也不知在外奔波了些许年岁后是否还记着。
就在此时,姬夏微微抬头,指着尸骨堆山之地,正色道:“终有一日,诸位叔叔之中也会有人死于乱世。”
寒风吹拂起王青额前的青丝,倒是颇有几分浪荡不羁的风采。
“那是吾等的宿命。”
姬夏瞧着这位不借古法药浴,而以一己之力攀上洗尘第十一境的玄甲骑兵,忽而生出了些许爱才之心。
此等人杰,可不好降伏啊。
少年翻身下马,蹲下身子,学着方才王青的样子挖了一捧雪,以之洗面。
右脸上,那道二寸长的伤口冻的生疼。
“到了那一日,吾会亲自刨坑填土、伐木制棺,将诸位亡人葬于洛水之畔。”
几人闻言,面上的不平稍稍削去了几分。
姬夏走到林啃虎尸首旁,俯身瞧着那张被白须白发裹住的面孔,依稀还能辨认出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饮酒翁。
少年怅然一叹,将手插入白雪里,挖出一抔黄土。
“此去庸城,途径镐京,吾会携尔等断斧,为大周力士讨一个公道。”
只因,自始至终,百余老力士,无一人想取他项上头颅。
良久之后,姬夏刨出了一个长约丈许、深宽二尺的土坑。
而后,他背起老翁,将之安放入土,合上衣甲。
“何苦招惹女人呢。”姬夏浅笑一声,瞧着那被长枪贯穿的头颅,也不惊怕。
毕竟,十八地狱里,他还见过更凄惨的死法。
“还是添上甲吧,黄泉路上,可不太平。”
少年轻吐一口浊气,闭眸合掌,念诵起了往生咒。
身侧,王青等人见到这一幕,也不敢再有怨言,将百余老人一一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