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
这一日,薛沐终是忍下了对于玄武苍木形貌丑陋的偏见,与李仲一道踏上了龟甲,远游而去。
“薛沐姑娘心中可有念想之地?”
佳人的玉手一直被修禅人握的生疼,却又不肯出言让李仲放手。
“吾在薛家观了两百年的潮,颇有些厌倦了,却一直无缘见见这山是何模样。”薛沐垂首低声言道,似是意有所指。
“方圆万千里,多是些岛屿,难见高山。”李仲略一思索,叹了口气,言道,“不过,日后,待到此间事了,吾二人可携手共游五山四海。”
薛沐闻言,心中甚是欢喜:“吾听闻,李家有青山,不知可否前去一观?”
修禅人神色一怔,笑道:“黄土堆叠百丈,难称山岳,不过,姑娘去见见,倒也无妨。”
……
青潮起伏,红日西去。
半日之后,玄龟苍木驮着一双妙人,来到了李家青山。
修禅人并没有将它视作代步之物,往来言辞也颇为敬重,故而苍木也不觉着屈辱,反倒是今日瞧见一尊长生佛在情爱一事上这般没有慧心,只觉甚是有趣。
想他当年,尚未知天命之时,就有玄龟一脉的小妮子凑上来想要春风一度。
只是,水府规矩森严,碍于府主的管束,直到今日,苍木也未能一尝春风。
惜哉。
痛哉。
修禅人见青山在前,便放开了佳人的手,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乍时,自二人足下升起一段青石台阶路。
薛沐自玄武背甲上沿着石阶缓缓走下,忽而转头问道:“李公子,你的衣冠冢在何处?”
李仲听闻“衣冠冢”三字,顿时心生怅然,也明悟到了伊人登山是假,扫墓是真。
“我带你去。”
他轻吐一口气,快步走上前,又牵起了薛沐的玉手。
“二月前,我初来此地,红日未升,正逢双亲登山上坟,长者已老而子不能养,白发入土而子不能送,何其哀也。”
李仲的步履很慢,自山下前往白石坟的路倒是不难走,多半是这些年双亲走惯了,将原本坎坷的石子路磨成了平地。
“吾与双亲相认之时,心有所悟,所谓修禅,所谓因果,皆逃不过世俗之情。子与父、夫与妻、父与子,皆是因果,皆是修禅。”
薛沐侧头静心聆听着,将身子轻轻依偎在李仲旁,言道:“吾之双亲,也是供佛之人。娘亲百事从夫,却常与父亲争论佛法。我不懂修禅,也不懂因果,辩不过你,也不想与你争。”
“你想修禅吗?”李仲忽而问道。
薛沐微微一愣,而后脸颊微红,抿嘴笑道:“家中有一个不染凡尘的仙人就够了。”
娘亲曾说,她与佛有缘,只是,这小半生见多了那素衣妇人日复一日食素念经的模样,却是让她对佛生了厌烦。
“李公子,书上说,佛祖之愿,是普度众生,那么,普度众生又是何意?”
修禅人略一蹙眉,解释道:“众生皆苦,如溺海中,我佛慈悲,救之登彼岸。”
“原是如此啊,众生皆苦。”薛沐低声呢喃了一句。
一时,路上无话。
良久之后,二人来到了一座白石坟前,坟上刻有“吾儿李仲之墓”六字,坟前未有积灰,落叶也被清扫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