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沈默的后槽牙已经咬了整整十分钟。
他的指尖抵在显微镜调节旋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前的投影屏里,那团淡蓝色有机组织正随着苏晚萤的心跳收缩街道脉络、建筑轮廓,连转角处那尊缺了半只耳朵的陶俑,都与回声博物馆三层区的展陈布局分毫不差。
沈医生。老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常年与福尔马林打交道的沙哑。
沈默没回头,直到将目镜里的细胞结构与三年前红伞巷缢亡案的残留分子图谱重叠,才猛地攥住鼠标。
屏幕弹出十七份检测报告,每份末尾的残留介质成分栏里,此刻都被他用红色荧光笔圈出硅酸盐、骨胶、氧化铅,正是投影屏里微型建筑墙体的主要成分。
她不是容器。沈默的喉结滚动,声音像碎冰磕在解剖盘,我们才是搬运工。
每次终结残响,其实是把它们他顿了顿,指尖重重戳向苏晚萤手背的静脉,塞进了这里。
老陈把血液分析单放在床头柜时,玻璃台面发出清脆的响。
沈默余光瞥见老人指节的褐色药渍那是长期浸泡样本留下的痕迹。白细胞计数正常。老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解剖刀,但它们在搬运非蛋白颗粒。他用铅笔尖点向分析单的动态图,看这个轨迹,像在建城。
病床另一侧突然传来闷响。
沈默转头时,正看见小舟跪坐在地板,后背绷成弓弦。
少年的手掌紧贴瓷砖,指节因用力而泛青,眼尾泛红。
他抬头时,瞳孔剧烈震颤,手指在眼前快速划动:墙里有声音。
沈默抄起床头的听诊器,橡胶管在掌心绷直。
当金属听头贴墙面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他昨日在博物馆对苏晚萤复述错字碑事件的声音,语速慢得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每个音节都带着潮湿的黏腻感,仿佛被某种东西反复咀嚼过。
叩叩。
病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周工带着铁锈味挤了进来。
老人怀里抱着块巴掌大的锈铁片,边缘还沾着9井底的泥。井壁抠下来的。他把铁片放在床头柜,与老陈的分析单并排,那滴水珠撞出的响,我听着像刻刀落石。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调。
沈默的注意力刚转回墙面,就见铁片表面泛起细密的反光极细的刻痕正沿着金属纹路生长,像某种活物在表皮下爬行。
他摸出随身的摩斯码手册,比对三秒后,后颈汗毛根根竖起:这是我刚才说的话变形了。
老陈凑近铁片,镜片蒙了层白雾:它不是记录。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是反刍。
把我们的逻辑嚼碎了,再吐出来。
夜更深了。
沈默给苏晚萤掖被角时,指尖触到她手腕的皮肤凉得像停尸房的金属台面。
他正想调高暖气,病床的人突然睁开眼。
瞳孔是扩散的,像两滴化不开的墨。
苏晚萤的嘴唇动了动,沈默俯下身,听见极轻的气音:别烧信烧了也留不下灰。
监护仪的警报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