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是包不住火的。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藏不住。
陈靖川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那把注定要烧起来的火出现时,他早已想好了一切的对策。
将所有的罪孽,都推给一个死人,便是最好的退路。
他的脚步很慢,踩着醉仙楼前那片湿漉漉的青石板,从一楼那片喧嚣的灯火中缓缓走过。
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精准而沉稳。
当他停下时,身形正好与那辆停在门口,沉默如铁的马车并齐。
他没有去看车帘,仿佛早已洞悉了里面的一切。
“这一步,你想到了吗?”
他的声音很淡,混在雨后微凉的夜风里,几乎微不可闻。
马车里,传来一声冰冷的轻笑:“想不想得到,早已不重要。”
桑维翰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车帘传来,听不出半分情绪:“重要的是,谁的棋盘更大,能容纳下的东西更多。现在被逼上楼的人不是我,是你。”
陈靖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有惋惜,也有嘲弄:“其他的我不敢说,但我能告诉你一件事。赵九一定走不出这座醉仙楼。你现在该做的,是去保护好董璋,而不是在这里看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热闹。”
车厢内的桑维翰,再次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充满了上位者对蝼蚁的俯视:“这世道,果然是变了。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江湖草莽,来教朝廷命官如何做事了?”
陈靖川也笑了。
那笑容在明明灭灭的灯笼光影下显得格外温和,透着一股刺骨的锋利:“若是我去做官。以你的这点本事,现在应该正在猪圈里,为明日的吃食发愁。”
二楼的空气,早已被血腥与湿气搅得粘稠。
易杯酒在大堂内来回踱步。
他时而顿足,时而捶胸,脸上挂着悲愤欲绝的神情,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淮上会长老。
那眼神,像是在审判。
“我是谁,不重要!”
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重要的是,你们淮上会,现在已经臭了!”
“臭不可闻!”
“让人恶心!”
他指着那些噤若寒蝉的长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言初找不到,你们确定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谁,又有什么意义?”
断臂长老被他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
冷汗顺着他那张布满刀疤的脸颊滑落,他死死地攥着拳头,依旧嘴硬。
“他就在后面的马车里!”
“我这就派人去找他出来,当面对质!”
他说着,就要对身后的弟子下令。
易杯酒的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挡在了那名弟子面前。
他脸上的癫狂之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残忍的悲凉。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所有心怀鬼胎的长老,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又沉得像一块墓碑:“若是……那马车里是空的呢?若是那马车里坐着的,根本就不是人呢?”
这两句问话,如同两把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地凿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大堂内,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
楼下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名弟子惊恐到变了调的呐喊。
“报——!”
“马车里……马车里是空的!”
“人……人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整个二楼大堂,瞬间哗然。
“怎么可能!”
“他真的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断臂长老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血色尽失。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易杯酒,又看了看楼梯口的方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他信誓旦旦,用来指证陈言玥的唯一证人,竟然……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易杯酒并没有因为这个结果而露出半分得色。
他脸上的悲凉,反而愈发浓重。
他缓缓转过身,并没有去看那些乱作一团的长老。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利刃,死死地钉在了大堂最角落,那片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质问。
“陈公子!”
“既然大家都找不到你,不如……你自己出来走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