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清脆宛如玉碎的声响。
在这片被刀光剑影与血腥气息笼罩的山林里,像一道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狠狠劈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风停了。
杀气凝固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了这一帧由火星与血色构成的诡异画面里。
耶律质古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的视线,死死地钉在赵九那只反握着刀的左手,还有那只握着剑的右手上。
一刀一剑。
竟真的有东西,能破开一位化境宗师赖以成名的神兵。
那可是金环刺。
是江湖上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传世凶器。
那不仅仅是一件兵器。
那是一个神话。
是一个时代武学巅峰的象征。
可现在,神话碎了一支。
拓古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柄由先祖打磨而成的骨刀。
一股冰冷的寒意,第一次顺着他的脊梁骨寸寸上爬。
他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这柄承载着朵里兀荣耀与诅咒的噬魂之刃在自己手中被打断,他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他从未思考过,也不敢去思考。
可现在它却像一颗被强行种下的种子,在他心底疯狂地生根发芽。
只剩下最后一枚金环刺的易先生,向后退了一步。
那一步很轻,却重如山岳。
他那张能包容世间万物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在方才兵刃碎裂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气息波动。
那波动,并不属于眼前这个悍不畏死的少年。
那波动……
他一寸一寸地回过头,深邃如古潭的眸子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远处那棵老槐树的树梢上。
青凤。
易先生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像风吹过枯叶,带着说不出的森然与了然。
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他攥紧了左手中那最后一枚完好无损的金环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那个仿佛置身事外的女人,声音里带着一种被愚弄后的冰冷:“看来,你也不像是传闻之中那般无敌。”
青凤喝酒的动作没有停。
她脸上那份与生俱来睥睨天下的桀骜也没有变。
可她的眼神,却在那一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她默不作声,只是用那双清冷如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方才你出其不意,让影尊吃了瘪,不过是因为他被赵衍那番话搅乱了心神,疏于防范。”
易先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揭开一层血淋淋的真相:“如果正面较量,你绝不可能一招制敌。我已明白你想做什么了。”
他那张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笑容愈发酷烈:“你想让这小子破了我的金环刺,这样你们才能联手对我造成真正的威胁?”
“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笑声里满是洞悉一切的狂傲与杀意。
“险些被你骗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他的人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没有扑向近在咫尺的赵九,而是带着毁天灭地的雷霆之怒,直扑远处树梢上的青凤!
他要先杀了这个在背后装神弄鬼的女人!
金环刺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死亡的轨迹!
可青凤的身影却像一片没有分量的落叶,在那道金光即将临身的刹那,轻飘飘地向后一荡,便已落在了数丈之外的地面上。
“轰!”
她先前站立的那根粗壮的树杈,被金环刺上蕴含的磅礴真气轰然炸碎,木屑纷飞,重重地砸落在地。
青凤落地,身形没有半分踉跄。
她甚至还有闲暇,慢悠悠地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这才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正扶着断腿,脸色惨白如纸的影尊,目光最后又落回到易先生的身上。
“你怪聪明的。”
这句带着几分慵懒与嘲弄的话,像一瓢滚油,狠狠浇在了易先生那早已被点燃的怒火之上!
“找死!”
他怒喝一声,身形如影随形,乘胜追击。
他绝不能给这两个人任何喘息与联手的机会。
可就在他出手的瞬间,一道黑色的鬼魅,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侧翼!
赵九!
那柄酷烈森然的定唐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取他的腰肋!
又是那种以命搏命,不计后果的打法!
易先生前冲的身影,硬生生地在半空中一顿。
他被迫回防,左手的金环刺带着刺耳的破风声,向下一格!
但他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用兵刃与赵九硬碰硬。
那柄诡异的横刀,与那柄不知藏于何处的龙泉剑,像两根毒刺。
他只能用巧劲,将那柄刀引向一旁。
可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耽搁,他忽然醒悟,被掣肘的人竟然成了他自己。
赵九就像一贴撕不掉扯不烂的狗皮膏药,死死地黏了上来。
他那柄刀根本不讲任何章法,没有任何招式可言,有的只是最原始也最致命的劈,砍,撩,刺!
每一刀,都朝着他最意想不到,也最不舒服的角度攻来!
每一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而自己的攻击并没有被赵九化解。
这小子居然完全是靠反应在躲闪,这是何等恐怖的反应力?
易先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若是分出心神,全力先解决掉赵九这个麻烦,就必须承担被远处那个神秘莫测的青凤偷袭的风险。
可他若是想先摆脱赵九,去追杀青凤,这小子又如跗骨之蛆,根本无法甩脱。
更何况,在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手持银丝,不知深浅的尸菩萨,像一条毒蛇在暗中窥伺。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易先生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向下沉。
他知道,对方在拖延。
这片小小的山林,早已被他们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一个专门为他这位化境宗师,量身打造的陷阱!
他想要脱身其实不难。
以他的境界,一心想走,这世上能留住他的人,屈指可数。
可他不能走。
陈靖川还在林子里,影尊也断了腿,影阁的基业,他毕生的心血,都在这场豪赌之中。
他若是走了,便等于将这一切都拱手让人。
骑虎难下。
这四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让他感到如此的屈辱与无力!
易先生的额角,第一次,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夜风格外阴冷。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一把把细碎的冰刀,刮得肺叶生疼。
易先生的身影,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白衣飘飘,看上去依旧潇洒写意,宛如仙人。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每挥出一次金环刺,每化解一次赵九那悍不畏死的攻击,体内的真气便会消耗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