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工厂。
通过辅助机与所有司令官完成通话的夏末,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交叉,隔着屏幕望着那群因激动而无声流泪的人造人高层。
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无论是双子还是其他人都不在此处。
说到底,这群支撑了人造人文明数千年的高层们,也有属于他们的尊严与脆弱。
无论是谎言还是其他,夏末觉得应该给他们留一些体面。
除开他外,唯一知晓全程的恐怕就只有这个作为通讯节点的方头辅助机了。
不过以辅助机那高于一般人造人、却又极度遵循核心逻辑的权限与性格,应该不会乱说。
它们有感情,但不多,而且……特别正经。
正经到甚至能语气平和的说上一句“活着就是羞耻”这种话。
少顷,那过于激烈的情感波动总算逐渐平复,视频中的司令官们陆续止住了翻涌的心情,仪态重新变得庄重。
其中与夏末有过直接对话的怀特,则作为代表主动开口道:“抱歉,让您见笑了。”
夏末轻轻摆手:“不必如此,我能理解。”
无论能不能理解,反正这么说总归不会出错。
另外,没想到真正知晓真相的就这么十三位,他还以为会更多一些。
也是,真相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人太多,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对于屏幕对面那些似乎隐隐放下了某些沉重负担的人造人们,夏末沉吟片刻,再次开口:
“你们所求的、所守护的、所愧疚的一切,就让我来背负吧。”
只要他没死,他就能一直背负下去。
反正对他而言,他的身份让这个背负并不会太难,反而很轻松,况且,哪怕不背负他也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
只要能继续下副本,继续成长,那他迟早能走到这个世界的顶端。
当然,除非机械生命体那边不讲武德,直接朝他这个坐标倾泻灭绝性火力。
但真到那时,他也能暂时躲进副本世界慢慢发育,等练到满级成为十里坡剑神后再回来找场子。
这话让司令官们又有些绷不住表情了,夏末见此连忙抬手:“好了,感性时间就到此为止,咱们接下来还得谈正事儿呢。”
听到夏末这么说,司令官们也迅速收敛心神,强行将那股想要继续宣泄的复杂情绪压了回去。
其中一个司令官恭敬回应:“是,大人您请说。”
这一刻,他们甚至没有询问夏末的名字,便自然而然地在心中将他永远定位为大人。
夏末理解这种源自造物与造物主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切入主题,开始询问起有关人造人与机械生命体战争的详细战况。
包括这场战争究竟从何开始,又是如何演变成如今这种全球80%区域沦陷、双方在焦灼中互相消耗的局面的。
对于这个问题,司令官们互相看了看,最后由一位在历史领域素有研究的司令官开始诉说。
“战争的起始,要从外星人降临开始。”
“那个时候,其实人造人内部已经分为了两派,一派是独立者,他们宣称不再向人类效忠,追求完全的自主;一派是依旧忠于人类的人造人,他们认定人类为造物主,失去了人类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还没等这两派人造人分出个胜负,外星人就来了。面对从群星而来的入侵者,那些选择独立的同胞们并没能成功守护住他们选择的土地,他们在第一波外星入侵中就被外星人毁灭了。”
“那之后,顽强抵抗并在后续漫长岁月里死死守住地球战线的,反而是那群始终以忠于人类为信念核心的同胞。”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地球不止是人造人的地球,更是人类的地球。所以有着绝不能认输的理由,绝不能让人类的家园落在外星人手中。”
“可惜,即便有着这样的信念,面对外星人制造的机械生命体,人造人依然节节败退。地球表面80%的陆地与资源点最终沦陷。”
“人造人方被迫将主要军事力量和指挥中枢转移至外太空轨道,并陆续建立了十二座太空基地,战况从此陷入了漫长的拉锯与消耗。”
对于这以旁观角度讲述的过去,夏末静静聆听,而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便与他所知的部分游戏背景重合了。
在拉锯战的这段时间里,人类灭亡的消息传了出来,原本还有士气的人造人们因绝望而开始自我了断。
直到后来为了维持整个种族的战斗意志与存在根基,一个名为吉尼亚的人类军技术开发部主任,特意在月球表面设立了虚假的“人类议会”。
有了人类议会和广播,人造人的生存积极性得以回升。
除了这些虚假的生存意义,吉尼亚还计划建立第十三个卫星轨道基地,用于联络人类会议与前线的作战部队。
简单来说,就是在人类议会和作战人员之间当个沟通的介质,以防人类不存在的事情穿帮。
战斗人员如果问起来,那就说是人类议会的意思。
反正就是那种水太深,把握不住,有些事不能明说,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也不懂……
反正就这样,人类议会和人造人得以达成微妙的平衡。
那之后,在一系列事件的推动下,偶然成为了必然,“寄叶(YoRHa)计划”顺势而生,第十三座太空基地(地堡)也随之建立。
目前夏末所在的时间点,便是寄叶计划实行的中间阶段。
按照原本的计划,当寄叶计划来到预设的终点,为了防止整个人类议会谎言暴露,地堡将会被主动打开后门,引导机械生命体网络入侵,制造寄叶部队因英勇作战最终不幸被敌军攻陷摧毁的假象。
到时候,地堡被摧毁,月球人类议会存在的假象得以维持,但同时也切断了地面人造人与议会的直接通讯渠道。
那么,在其他人造人的认知中,人类依然活着,他们将继续为此奋战,整个种族也将因此继续存续下去。
或许等到遥远的未来,当人造人文明足够成熟,能够坦然接受造物主已然消逝的事实时,这个谎言才会被缓缓揭开。
而寄叶部队,便是为此谎言服务,预先设定好的牺牲品。
甚至这还不是牺牲少数拯救多数的计划,因为寄叶型人造人与常规型人造人存在根本差异。
所有寄叶成员的核心构架,并没有沿用人类技术,他们使用的是机械生命体的技术原理。
如此一来,连核心都带有敌人的色彩,将其视为可消耗的工具也就不会显得那么残忍了。
将所有的来龙去脉说完后,司令官最终轻声总结:“这,便是我们所能做到的仁慈。”
听完这些在游戏中未曾详述,却让整个背景故事更加沉重的情报,夏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手指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
十三位司令官的全息影像也保持着肃穆的沉默,等待着最终裁决。
很快,夏末抬起头:“既然我来了,寄叶计划的牺牲剧本就不需要了。”
他首先看向怀特:“怀特司令官,立刻全面检修地堡及所有寄叶部队相关单位的系统。”
“任何可能存在漏洞、后门或预设自毁协议的地方,全部给我打上补丁,彻底封死,我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这种荒诞的理由出事。”
接着,他的目光扫过其他十二位司令官:
“无论寄叶部队最初是因何目的被创造,无论他们的核心采用了何种技术,我都不在乎。在我眼里,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人造人。那么对我而言,他们就与你们没有任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