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郭槐接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着几个墨迹未干的大字——《部队指挥·火器篇》。
“这几天闲来无事，写着玩的。”郭巨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看看。”
郭槐狐疑地翻开几页，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又猛地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惊骇的光芒。
“哥……你这上面写的……”
郭槐指着其中一段，“你说火铳不是弓弩，是……长枪？”
“对，长枪。”
郭巨站起身，走到崖边，指着下方正在推进的步兵方阵，“阿槐，你打仗靠的是勇，是狠。但以后的仗，变了。”
“变了？”
“以前我们用长枪，有效杀伤距离是一丈。”
“用弓箭，是五十步，但那是抛射，准头看天。”
郭巨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但现在，我们有了火铳，有了新式的线膛枪。”
他伸出手，在空中虚划了一道线。
“在这个距离内，火铳就是一杆无限延伸的长枪。它的杀伤是直线的，是即时的，是无可阻挡的。”
“我把这个距离，定义为绝对死亡区。”
郭巨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弟。
“所谓指挥，不再是带头冲锋，而是如何构建这个死亡区。”
“二十米，五十米，一百米……我们要做的，就是用火力的密度和节奏，在这个距离内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墙。”
“这道墙，比虎牢关的城墙还要坚硬。”
“只要这道墙不倒，敌人就永远冲不到我们面前。”
“而我们，只需要一步步走过去，收割生命。”
郭槐咽了口唾沫。
他是个粗人，但他也是个顶级的武将。
哥哥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子里关于战争的固有认知。
以前的战争，是热血的，是碰撞的。
而哥哥描述的战争，是冰冷的，是工业化，是流水线一样的操作。
“这……这也太……”
郭槐想说“太无趣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太恐怖了。”
“恐怖吗？或许吧。”
郭巨重新坐下，摇开了折扇，“这本书，我已经让人印了五千册，发到了每一个百户以上军官的手里。”
“陛下给了我们最好的武器，如果我们还用老一套去打仗，那就是暴殄天物。”
正说着，山下的战局发生了变化。
一支吴国的骑兵部队，似乎是发现了大夏登陆部队的一处“破绽”，突然从侧翼杀出。
为首的一员猛将，手持双锤，哇哇乱叫，气势惊人。
“那是吴国的铁臂苍龙-赵刚？”郭槐眼睛一亮，“这家伙有点本事，咱们的人好像有点乱。”
“乱？那是诱饵。”
郭巨连看都没细看，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看那是谁的旗号？”
郭槐定睛一看：“欧阳？是欧阳浩那小子？”
……
战场侧翼，一艘搁浅的运输船旁。
欧阳浩，这位当今皇后的族弟，此刻正站在船头的跳板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身边只有几十名亲兵，看起来像是和大部队脱节了。
“哈哈哈！那是大夏的大官！抓活的！”
吴国猛将赵刚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银甲、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年轻将领。
他心中狂喜，这可是天赐的功劳！
“杀！”
赵刚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他挥舞着双锤，将两名试图阻拦的大夏士兵砸得脑浆崩裂，直扑欧阳浩而来。
“死吧！小白脸！”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赵刚甚至能看清欧阳浩脸上那惊恐的表情，以及他颤抖着拔剑的手。
这一刻，赵刚觉得自己赢定了。
然而，就在战马踏入距离欧阳浩二十步的那一瞬间。
欧阳浩脸上的惊恐，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酷到极点的嘲弄。
他没有挥剑格挡，也没有转身逃跑，而是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猛地蹲了下去。
就在他蹲下的刹那，在他身后的船舷上方，那一排早已堆好的粮草袋后面，突然冒出了二十杆黑洞洞的枪口。
这二十名火铳手，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这一刻。
直到敌人进入了郭巨所说的“绝对死亡区”。
“放！”
一声冷喝。
“砰砰砰砰——！！！”
爆豆般的枪声骤然响起。
白色的硝烟瞬间笼罩了船头。
二十颗铅弹，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赵刚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他引以为傲的护心镜，在铅弹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脆弱。
巨大的动能瞬间将他的胸膛打成了筛子，整个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锤击中，从马背上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泥泞中。
鲜血，染红了水洼。
那一双铜铃般的大眼还死死地瞪着，似乎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小白脸没有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为什么自己连挥锤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
硝烟散去。
欧阳浩站起身，拍了拍盔甲上溅到的泥点。
他看都没看一眼那具尸体，只是对着身后的火铳手们竖了个大拇指。
“打得准。记得把他的头割下来，给郭大将军送去。”
欧阳浩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斩将夺旗的兴奋，反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
“这就是郭将军说的……二十米长枪啊。”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卧龙坡，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崇拜。
“时代，真的变了。”
山坡上。
郭槐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个赵刚，如果是他去杀，至少也得过上十招八招。
可现在，就在一阵烟雾里，像条死狗一样没了。
“怎么样？”
郭巨端着酒杯，笑吟吟地看着弟弟，“现在，你想下去‘清扫’了吗？”
郭槐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大腿。
“嘿嘿……哥，我现在觉得，这仗……更有意思了！”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吼道：
“传令陷阵军！全员检查火铳弹药！都给老子把刺刀装上！”
“咱们不去砍人了！咱们去……排队枪毙他们！”
郭巨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大袖一挥，遥指着南方那片已经开始溃败的吴国土地，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就开始吧。”
“让这吴国人看看，什么叫做……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