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元五年,春寒料峭。
大夏的版图上,一颗璀璨的新星在东海之滨悄然升起。
历时两年,耗银六百万两,那座曾被楚渊随口一提、名为“东珠”的港口,竟真的在无数工匠的日夜赶工下竣工了。
这座港口并非建在传统的商贸繁华之地,而是如一把利刃,斜斜地插在距离吴国水域不足百里的海岬之上。
深水良港,背靠险峰,黑色的防波堤如同巨龙探海,将狂暴的东海波涛硬生生挡在外面。
“听说了吗?东珠港建成了!那规模,乖乖,听说能停得下几百艘五牙大舰!”
京城,德胜楼。
茶客们手里挥舞着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大夏时报》,唾沫横飞。
“这哪是什么商港啊?你们看报上画的这图,这分明就是个军港!这就是咱们陛下插在吴国喉咙口的一根刺!”
“嘿,要我说,陛下就是霸气!咱们大夏现在有的是钱,修个港口怎么了?就是修在孙瑜的家门口,那是看得起他!”
百姓们的议论声中,充满了大国子民特有的骄傲与狂热。
在他们看来,这座港口是大夏国力鼎盛的象征,是即将南下的一块跳板。
然而,这份骄傲传到金陵城,却变成了催命的符咒。
……
吴国,金陵王宫。
压抑的气氛如同凝固的水银,让大殿内的每一根梁柱都透着寒意。
孙瑜坐在王座上,手里死死攥着那份关于东珠港竣工的密报。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那张原本俊秀却苍白的脸上,此刻满是狰狞与决绝。
“军港……军港……”
孙瑜喃喃自语,“楚渊……你好狠的心!”
大殿下,吴国群臣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老宰相颤巍巍地出列,刚想开口劝慰,却被孙瑜那双赤红的眼睛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都觉得孤输定了,是吗?”
孙瑜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袖袍带倒了御案上的笔筒,笔墨滚了一地,狼藉一片。
“他楚渊有钱,有粮,有新式战船,他就可以肆意妄为?他就可以把孤当猴耍?”
“不!”
孙瑜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在绝境中被逼出了疯狂的赌徒心态。
“坐以待毙,那是懦夫的行为!孤是大吴的王,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孤为什么不先砍他一刀?!”
他大步走到大殿中央的舆图前,手指狠狠地戳在那个标注着“东珠港”的位置上。
“趁着他们的主力舰队还在集结,趁着他们的陆军还没完全登船,趁着东珠港刚建成还没形成完备的防御体系……”
孙瑜猛地回头,目光如狼,扫视群臣。
“传孤的旨意!令水师都督周猛,集结所有‘艨艟’与火攻船,即刻出击!”
“大王!”老宰相惊呼出声,跪倒在地,“这是主动开战啊!若是败了,大夏必将以雷霆之势灭国,到时候连求和的机会都没了啊!”
“求和?现在还有求和的机会吗?!”
孙瑜厉声咆哮,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绢帛,狠狠摔在地上。
“看看这个!这是孤拟好的檄文!”
“楚渊栽赃陷害,炮制‘假币案’污蔑我大吴!他撕毁条约,背信弃义!他大兴土木,修建军港意图侵略!”
“我们不是偷袭!我们是反抗暴君的义师!我们是被逼无奈的自卫!”
孙瑜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些理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苍白无力。
但他需要一块遮羞布,需要一个让吴国将士去送死的理由。
“只要烧了东珠港,毁了他们的前沿基地,就能把大夏的攻势拖延至少半年!”
“只要拖过半年,蜀国的援军到了,我们的覆海神舟造好了,就还有一线生机!”
“此战,既决胜负,也决生死!”
……
三日后,月黑风高。
东海的海面上,海雾弥漫。
吴国水师都督周猛站在旗舰的船头,神色凝重。
身后,是数百艘经过伪装的快船和满载着火油、硫磺的火攻船。
“都督,前面就是东珠港了。”副将压低声音,指着远处那若隐若现的灯塔。
奇怪的是,那座传说中守备森严的军港,此刻却显得异常安静。
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火在风中摇曳,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天助我也!”
周猛心中一喜,拔出腰间佩剑,向前一指。
“点火!全速冲击!把这座港口给老子烧成灰!”
“杀——!!!”
数百艘火船借着风势,如同一群疯狂的火龙,咆哮着冲入了东珠港。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瞬间撕裂了夜空。
火油倾泻,烈焰冲天。
刚建成不久的栈桥、仓库、营房,在冲天的大火中迅速崩塌。
吴军士兵们兴奋地嚎叫着,他们没想到大夏的防御竟然如此松懈,这场突袭顺利得简直像是在做梦。
然而,就在这漫天火光映照下的不远处,一座高耸的山崖之上。
两道人影正并肩而立,静静地俯瞰着下方的火海。
其中一人,白衣胜雪,手中摇着一把玉骨折扇,在这寒春深夜里也不嫌冷。
正是大夏平南大将军,郭巨。
而另一人,一身黑袍,眼神却亮得吓人。
正是大夏“毒士”,尘晟。
“啧啧啧……”
郭巨轻轻摇着扇子,那张儒雅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六百万两啊。”
郭巨感叹道,“这场烟花,是不是太贵了点?”
“贵?”
尘晟嘿嘿一笑,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格外阴冷,“侯爷,这世上最贵的东西,从来都不是银子,而是‘大义’。”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着下方肆虐的吴国水师。
“孙瑜以为他在先发制人,以为他在抢占先机。殊不知,这正是我们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东珠港里,除了几座空房子和一些发霉的稻草,什么都没有。主力舰队早就隐蔽在五十里外了。”
尘晟转过头,看着郭巨,眼中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
“将军,您不觉得这火光很美吗?它烧掉的不是港口,而是吴国最后一丝求生的可能,烧掉的是天下人对大夏发动战争最后一点道德上的指责。”
“明日一早,大夏百姓看到的,将是一个背信弃义、不宣而战、烧杀抢掠的无耻吴国。”
“到了那时候……”
郭巨“啪”地一声合上折扇,眼眸微眯,杀气在一瞬间取代了儒雅。
“到了那时候,就算我们将吴国杀得寸草不生,天下人也只会拍手称快,赞一声:杀得好!”
“好一个苦肉计,好一个请君入瓮。”
郭巨转身,不再看那火海一眼。
“既然戏台子已经搭好了,那角儿……也该登场了。”
“传令下去。”
郭巨的声音平静得令人胆寒。
“按甲一号方案,六线全开。告诉弟兄们,不用留手,不用省弹药。”
“陛下说了,他要听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