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与此同时,对面明军舰队的前哨船上,瞭望哨也发现了这艘如同受惊兔子般逃窜的敌军快船。号角声立刻变得急促而高亢,传递着接敌的讯号。
庞大的明军舰队,速度似乎更快了一分,朝着北岸浦口的方向,压了过去。江风猎猎,吹得战旗呼呼作响,露出了其后隐藏的凛凛兵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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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口,原明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张天福刚起身不久,正就着一碟酱菜,啃着炊饼,手边的米粥还冒着些许热气。他揉了揉有些浮肿的眼皮,昨夜与几个留守的把总喝了点酒,此刻脑袋还有些发沉。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亲兵连滚爬了进来,脸色煞白,气息不匀地喊道:“将……将军!不好了!江上……明军渡江杀过来了!”
张天福咀嚼的动作猛地一停,眉头拧紧。他放下炊饼问道:“来了多少人?看清楚了旗号了吗?”
那亲兵喘着粗气,连连摇头:“雾大,看……看不真切,但江面上好多船!黑压压一片,怕是有数千之众!旗号……其中有一艘大船上,似乎是监国太子的旗帜!”
“咦?”张天福冷哼一声,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狰狞,“这假太子居然亲自率军来攻?朱家小儿!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踢开面前的矮凳,碗里的米粥溅了一地。“击鼓!聚兵!”他声如洪钟,对着帐外怒吼,“传令各营,准备迎敌!”
帐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号令声,沉闷的聚将鼓“咚咚咚”催命般地擂响,瞬间传遍了整个浦口大营。
张天福快步走到帐壁前,取下悬挂的腰刀,紧紧握在手中。他想起兄长张天禄临行前的嘱托:“弟弟,浦口大营乃我军根基,亦是献给大清的投名状,万不可有失!”
当时他还觉得兄长过于谨慎,南京城里那群文官和京营的废柴,哪有胆子渡江寻衅?没想到,明军竟然真的来了!
“来得正好!”张天福眼中凶光闪烁,“老子正愁这投名状不够分量!就用你朱慈烺的人头,来垫老子在新朝的台阶!”
他并没有选择让士兵登船去江上截击,他麾下这支部队,原本是史可法麾下标营,并非水师,故而并不擅长水战。码头上有一些船只,也是摆渡巡哨之用,跟对岸战船相比,交战一定会处于劣势。他也没有选择凭借营盘工事固守。这座营寨原本就并非为了对付从南面江上的进攻而设,也没有配备重炮。他选择了出营列阵,意图趁明军刚刚上岸立足未稳之时,进行攻击。他自信麾下这两千兵马虽是步卒,但多是见过阵仗的老兵,以逸待劳,击溃一支仓促渡江的明军,并非难事。
他系紧战袍,大步走出军帐。外面,一片喧闹,士兵们在军官的呵斥声中匆忙奔跑,寻找自己的队列,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一丝慌乱。
张天福翻身上马,眺望雾气渐散的江面,那里,影影绰绰的船影正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拔出腰刀,向前一挥:
“儿郎们!随老子出营列阵,让南京来的京营废物们,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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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舰队如同移动的水上城垣,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缓缓逼近北岸。
旗舰“扬波”号的船头,郑森举着一支单筒远镜,仔细眺望着浦口码头及更远处的敌军军营。镜筒中,码头上系着的大量空船随波轻荡,却不见人影,唯有从码头通往军营的道路上,一些似乎是原先看守船只的水手正连滚爬爬、没命地向营地方向逃窜。而在远处军营之外,许多士兵正从营中鱼贯而出,正在军官的呼喝鞭策下乱哄哄地列阵。
“殿下,”郑森放下远镜,侧身对身旁同样手持远镜观察的朱慈烺禀报“叛军果然弃守了码头,意在诱我登岸。观其营外列阵之势,步卒为主,弓弩前置,长枪押后,确是打着‘半渡而击’的主意,想趁我军上岸未稳、阵型未成之际,发动冲击。只是不知为何,未见骑兵。”
朱慈烺目光透过镜筒,扫过那些慌乱列队的敌军:“张天禄这三千多兵马,应有一千骑兵……想是埋伏在营内,趁我军上岸之后,立足未稳,便来冲阵。不妨,大木,按原计划行事便是。”
“臣领命!”郑森抱拳,随即转身对身旁的传令官喝道:“发信号!前锋快船抢占码头,战船横江!”
“得令!”
霎时间,郑森身边一名号手鼓起腮帮,吹响了号角。同时,几名身手矫健的旗手迅速攀上桅杆高处,手中红黑两色的信号旗迎风舞动,打出清晰的指令。
舰队闻令而动!
只见十几艘轻捷的哨船、舢板如同离弦之箭,迅速从高大的福船、海沧船之间的水隙中穿梭而出,船桨齐飞,劈波斩浪,直扑寂静的码头。
与此同时,大型战舰,包括旗舰“扬波”号在内,庞大的船身开始在江流中缓缓转向,船头由指向北岸逐渐变为指向下游方向。巨大的橹舵划开江水,发出沉重的哗哗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数十艘大小战船竟在江心一字排开,横亘于长江之上,黑色的船体连成一道巨大的屏障,侧舷炮窗对准了北岸。
那十几艘冲锋的快船此刻已逼近码头。不待船身完全停稳,船上的明军士兵便迫不及待地抛出挠钩,铁制的钩爪精准地搭住码头上那些空船的船帮,发出“喀啦啦”的声响。这些打头阵的士兵口中衔着刀,身手敏捷地沿着绳索或直接纵身跃上那些空船,迅速检查、控制,确保没有埋伏。他们动作娴熟,显然并非操江水师的水军,而是来自郑家船队的水手,对于这种跳帮夺船的事情,再娴熟不过。
张天福站在营前的高地上,看着明军出动快船靠近码头,眉头不自觉地皱紧了几分,自言自语:“咦?怎地就这些人?”又看到江上大船横了过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大喊:不好!弓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