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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章 恩公

一行人重回中军大帐。黄得功吩咐手下亲军去安排杨尔铭随从的休息和饮食,并归还兵刃。帐内再次只剩下黄、翁、杨、韦几人。

只见黄得功强拉着杨尔铭坐了主位,然后和儿子黄雷一起,跪在杨尔铭面前,口称“恩公!”竟然不顾自己箭伤,要给他磕头。杨尔铭如何敢受他大礼,连忙把他扶起:“侯爷,当年区区小事,何须次次见到都要如此大礼。使不得,使不得啊!”

黄得功颤声说:“恩公,当年若不是您替我辩冤,我就要被卢九德那阉狗害死了。没有您就没有我黄闯子的今天。此恩如同再造,我这辈子都还不完。黄雷!恩公不让我拜他,你来替我给恩公磕个头。”

黄雷闻言立刻给杨尔铭磕了个头。杨尔铭搀扶不及,只能勉强受了,又将他扶起。“侯爷这伤?”他早注意到黄得功肩上的伤,连忙询问。

“些许箭伤,不足挂齿。恩公请坐!”黄得功让杨尔铭坐在主位,自己在下首坐了。

落座后,黄得功迫不及待地问道:“恩公,俺听说你被关在诏狱,已经连上几道奏疏,却石沉大海。今日却不料在此见到恩公,你这是从南京来?,这南京城里究竟发生了何事?那个太子,还有皇上……阮大铖又传来军令让俺撤兵回芜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尔铭神色一正,站起来向两人抱拳行礼,从容道:“侯爷,翁将军,此事关乎国本,容下官徐徐禀明。下官此来,正是奉了监国太子殿下旨意,特来宣慰二位将军,并澄清局势。”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缣帛,双手捧起,神色肃穆:“侯爷,太子殿下已于四月初九日于京师中举兵靖难,得皇祖庇佑、将士用命,拨乱反正,擒拿马士英并控制了京城。弘光皇帝自知德行有亏,已主动逊位,还政于东宫。如今太子殿下已正位监国,总理大明江山社稷。此乃殿下慰劳侯爷板子矶大捷之恩旨,请侯爷接旨。”

黄得功独眼紧盯着那卷圣旨,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他虽已从翁之琪处得知大概,但亲耳从杨尔铭这位故交、钦差口中证实,冲击依然巨大。他沉默着犹豫片刻,终究是缓缓起身,忍着肩伤,单膝跪地,沉声道:“臣,黄得功,接旨。”黄雷见状,也连忙在一旁跪下。

杨尔铭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监国太子诏曰:靖南侯黄得功,忠勇性成,韬钤夙裕。板子矶一战,摧锋破敌,力挫叛酋,功在社稷。特晋封尔为靖国公,加授左柱国、太傅,赐之诰券,世袭罔替。赏银一万两,绸缎千匹,犒赏三军。望尔仰体孤意,砥柱中流,钦哉!”

诏书简短有力,恩赏之厚,超乎寻常。国公、左柱国、太傅,这已是人臣所能企及的极致荣宠!

黄得功听完圣旨,却并未立刻谢恩。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眼之中光芒复杂,有感激,有困惑,更有深深的挣扎。他对杨尔铭抱拳,声音低沉而沙哑:

“锦仙,殿下厚恩,天高地厚。俺老黄是个粗人,不懂得弯弯绕。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若说得不对,你多包涵。”

杨尔铭神色不变道:“国公爷请起,有话但讲无妨,尔铭此来,正为与国公推心置腹,共商国是。”

“好!”黄得功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举兵靖难,固然是因马阮奸党所逼。然弘光皇帝毕竟是廷议所立,昭告。如今骤然逊位,殿下正位监国,这……于法统上,可能服天下人之心?马士英果真已就擒?那……弘光皇帝如今安在?”

杨尔铭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国公爷,殿下深知公之忠忱,亦知公之疑虑。殿下有言,国公爷前些日子不畏马阮权势淫威,抗疏直言保全太子,此等风骨,殿下铭记于心,常感念不已。”

此言一出,黄得功身躯微微一震。他当日那份奏疏,不仅得罪了皇帝,还在朝中得罪了不少参与此案审理的大臣,甚至弘光帝后来亲自下令追燬了他的这份奏疏,不许邸报抄传。被却没想到竟会被这位“太子”知晓并记挂。

杨尔铭继续道:“殿下确乃先帝嫡脉,正统储君,此事多位大臣、内官已验明正身,确凿无疑。马士英等奸佞,为固权位,混淆视听,指使王铎等人指鹿为马,构陷太子,蒙蔽圣听,后更欲加害太子,断先帝血胤。殿下靖难,非为篡逆,实为拨乱反正,自救而救社稷也。此正如武宗朝平定宁王之乱,乃维护法统之正,天下又有何妄议?如今马士英已然就擒,南京秩序井然,百姓安然如故。弘光皇帝自愿逊位,归政于东宫,殿下仁德,仍以皇叔之礼相待,敕封其为‘护国弘觉禅师’,于鸡鸣寺清修。此间详情,殿下有亲笔密函,命下官转交国公爷。”

说着,杨尔铭又从贴身处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递给黄得功。

黄得功接过信函,触手仿佛有千钧之重。他单手不便,黄雷连忙替他撕开火漆,取出信笺,黄得功接过信,仔细阅读起来。

信中语气恳切推心。朱慈烺在信中并未过多强调自己即位的合法性,而是痛陈当前天下大势之危殆——清军两路南下,势如破竹;左梦庚叛军虽暂受挫,然实力犹存;江北诸镇心思各异,粮饷匮乏……字里行间,充满了一个年轻监国临深履薄的焦虑与重整河山的决心。信末,朱慈烺郑重写道:“……江北危局,系于将军一身。望将军以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念,助孤稳住江淮,共御外侮。孤在南京,必竭尽全力,为将军筹措粮饷,扫除后顾之忧。将军乃国之干城,孤之肱骨,中兴大业,非将军谁与归?临书涕零,期盼佳音。”

这封信,情理交融,既有对黄得功的极度倚重和信任,也毫不避讳当前的巨大困难,更将“御虏”摆在了最核心的位置。

黄得功缓缓放下信纸,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左梦庚那厮本就是打着‘清君侧、救太子’的旗号,若他知道南京已变,太子已成监国,他岂不是更感到出师有名?其气焰岂不更加嚣张?俺麾下将士,本是奉旨平叛,如今反而骤然变成了叛军……阮大铖今日下令让俺和翁将军回师太平,估计打的是让我等回师南京勤王的主意。俺若抗命不遵,岂不坐实了‘附逆’之名?这仗还怎么打?军心岂不动摇?最紧要的,若俺此时与左梦庚纠缠不休,或者回师南京打内战。江北防线怎么办?鞑子怎么办?阿济格、多铎的两路大军是吃素的吗?他们可不会等我们打出个结果!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俺老黄岂不是成了大明的罪人?!锦仙你说我该如何是好?这旨意,这恩赏,俺黄得功……不敢领受!”

这番话掷地有声,帐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黄雷和翁之琪都屏住了呼吸,看向杨尔铭。

杨尔铭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而露出一丝赞赏,“国公爷快人快语,所虑皆切中要害,深明大义,尔铭佩服!既然如此,下官便逐一为公剖析。”

“法统之事,之前已向国公说明。”杨尔铭目光炯炯,“弘光帝确为廷议所立,然其登基以来,宠信奸佞,荒嬉朝政,排斥忠良,致使朝纲败坏,民心离散。马士英、阮大铖之流,祸国殃民,天下共见。殿下迫不得已行靖难之事,乃拨乱反正,廓清朝政之正举。福藩已经亲笔写下逊位诏书并剃度出家,归大政于储君,此事合乎礼法规矩,众目睽睽之下,廷臣皆无异议。国公爷当年抗疏为太子辩白,正气凛然,天下钦仰,如今正应秉持此公心,助殿下廓清寰宇,何虑天下物议?清者自清。”

“阮大铖调国公回师,名为之‘勤王’,实为祸国。其调公回师,绝非为社稷,乃是为其私利,欲挟持公之重兵,为其进退之筹码。此等乱命,公若遵从,岂非助纣为虐?此时回师,军心必乱。至于左逆,其‘清君侧’之大旗,本为避战之遮羞布,其欲行割据之事或为其实。如今太子殿下已正其监国之位,奸党已伏,其遮羞布已被扯下。左梦庚还有什么理由朝南京进军?公此时更应示殿下恩威,正可告知将士,我等乃是奉监国太子明旨,讨伐割据叛将,名正言顺,以正击伪,士气岂会低落?”

“最是根本关键,北虏之患!”杨尔铭提高了声音,神情无比凝重,“国公爷,您可知殿下为何如此急切派下官前来?为何授我总督安庐之权,赐我尚方剑?绝非仅为左梦庚这疥癣之疾。”他上前一步,“天下之大患,在建奴八旗,满清鞑子才是欲亡我社稷、绝我宗庙之死敌。殿下有言:‘家国之仇虽重,难比天下之危!’”

“江北一路,多铎统帅的建奴,他自会料理。请国公爷整顿兵马,非但要解池州、安庆之围,更要牢牢扼守安庆、桐城、潜山、太湖一线,尤其是鄂皖交界之黄梅通道,绝不可让阿济格大军踏入江右。此乃关乎国祚存续之根本。左梦庚、李自成等部,乃疥癣之患,可相机分化招抚,共抗强虏。万不可本末倒置!”

他又道:“至于阮大铖矫诏乱命,殿下已有预判。特赐尚方剑在此,如监国殿下亲临,准下官便宜行事。若阮大铖欲行图谋不轨之事,着本督师和国公爷立即锁拿送京。若其抗拒,可就地正法,以绝后患。”

这一番话,战略清晰,目标明确,杀伐决断,与黄得功之前的军事判断和朱慈烺信中所言完全契合,更是彻底否定了阮大铖的乱命。

黄得功胸膛剧烈起伏,所有的犹豫、彷徨、算计,在“抵御外虏、保卫江山”的天职面前,顿时显得渺小而不值一提。他猛地一拍桌案,声如洪钟:

“俺明白了!殿下圣明,深谋远虑。是俺老黄糊涂,险些误了大事。”他看向杨尔铭的独眼中充满了感慨:“锦仙啊锦仙!当年你救俺老黄一命,今日又送来殿下旨意,解了这天大的困局,你真是俺的福星。此番又蒙殿下信重,总督安庐军务,你我二人,正好并肩杀敌,共保这大明江山!”

杨尔铭亦是拱手,郑重道:“国公爷言重了。当年些许小事,国公爷不必再提。今后安庐防务,御虏大计,还需倚仗靖国公鼎力相助,尔铭必与国公共进退!不过如今紧迫之计,是如何先擒拿阮大铖这奸佞,夺下兵权。”

听到此处,一直在旁边听二人说话的翁之琪忽然向两人抱拳道:“杨督师,国公爷,这擒拿阮大铖之事,末将心中已有一计。他不是令我等回师么,我等如此这般,正好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