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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6章 擢贤

冯可宾心中暗叹。自四月初九靖难之夜起,这位殿下便如同上了机括的陀螺,再无片刻停歇:连夜部署史可法筹划江北大撤退;命冯可宗执行惑敌的假旗行动;在郑芝龙与常延龄支持下冒险诱捕刘良佐、整编其军;旋即召见求是院诸生,深夜密派杨尔铭北上招抚黄得功;其间还穿插着与城中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奸商巨贾斗智斗勇……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迫在眉睫、关乎存亡的大事。纵是铁打的身躯,也经不起这般熬炼。冯可宾甚至能隐约感到,殿下那单薄衣衫下绷紧的神经和燃烧般的精力消耗。

“臣冯可宾,奉旨觐见。”他收敛心神,躬身行礼。

朱慈烺绽开一个真切的笑容:“可宾来了!好,甚好!君子营筹建之事,郑森方才已向孤禀报。孙临、张煌言、张家玉、徐瑜、卢象观……皆是心怀忠义之心、愿投笔从戎的俊杰。此事能如此顺利,全赖爱卿多方奔走,慧眼识人,功不可没。”

冯可宾忙谦道:“此皆诸生心怀忠义,慕殿下之名而来。臣不过略尽引荐之劳,实不敢居功。”

朱慈烺摆摆手:“爱卿过谦了。靖难之举,爱卿首倡大义于孤困顿之时,其后又于西安门前,临危不惧,亲身执剑激励士气,扭转战局,此乃大功!孤一直记在心里。”他顿了顿,“只是近日千头万绪,加之对爱卿之赏赐,孤苦思良久,如何才能酬此大功,故而拖延至今,爱卿莫要怪孤。”

冯可宾心中暖流涌动,更是诚惶诚恐:“殿下言重。殿下不究臣弟可宗,许其戴罪立功,臣已感念天恩浩荡,岂敢再贪图赏赉?”

“诶,”朱慈烺正色道,“一码归一码。令弟冯可宗之事,孤自有处断。然爱卿之功,必须厚赏!”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冯可宾,“以孤观察,爱卿慧眼独具,最善识人。梅春、常延龄之荐,已见其效;此番举荐君子营诸俊杰,再证爱卿有伯乐之才不虚。故此,孤意已决——”

“便请爱卿,出任这‘求是院’山长一职!”

“山长?”冯可宾闻言,脸上那惯常的诙谐洒脱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震惊与惶恐,不由失声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一旁的钱谦益,此刻花白的眉毛也是一跳,瞬间就掂量出了这“求是院山长”这几字背后的分量。这求是院中如今虽多是些低品阶官员甚至白身监生,可假以时日,从此院走出者,必是国之干城,殿下的心腹股肱。杨尔铭一夕之间从诏狱罪臣跃升为手握尚方剑的封疆总督,便是明证。这“山长”之位,看似无品无阶不入流的职司,实际却堪称是未来朝堂核心班底的“座师”!甚至隐然有“储相之师”的威势。比之当年“布衣卿相”复社领袖张溥也不遑多让。饶是钱谦益宦海沉浮数十载,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功夫,此刻心底那嫉妒也险些压抑不住,要从眼中喷射出来。

冯可宾岂能不知这其中利害?他收起所有玩笑心思,深深一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恳求:“殿下厚爱,臣感激涕零。然‘山长’之位,关乎为国育才、为殿下储贤之重任,非德才足以服众者不能居之。臣位卑德薄,才疏学浅,岂敢僭居此位?万望殿下收回成命,另择贤能。”

朱慈烺看着他,温和却坚定:“爱卿何必妄自菲薄?孤看来,此位非卿莫属。论德,卿于孤尚在囹圄之时便首倡大义,忠也;西安门大战,卿不避刀兵鼓舞士气,勇也;靖难过程屡出奇谋,智也;有大功却不忘为弟赎罪,悌也;举荐贤才,不避亲疏,公也。忠、勇、智、悌、公,五德俱备,何以言德薄?论才,孤这求是院山长,不在自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而在慧眼识珠,知人善用,使野无遗贤。卿之前举荐梅春、常延龄、张煌言、卢象观诸人,已证此能。此‘求是院’山长,正需卿这般善于发掘、联络、甄别天下英才之人担纲。”

他补充道:“当然,此院初创,尚未列入朝廷正式官制。爱卿太常寺少卿的本职仍兼着,那边本就是清贵之职,不至过于冗繁。爱卿便替孤,在这求是院中,做个真正的‘伯乐’。只是切记,”他话语微顿,有意似无意地扫过一旁的钱谦益,“需真正以才德取人,绝不可存门户之见,杜绝党同伐异。”

钱谦益何等机敏,立刻捕捉到了太子话中深意与那一眼的警示。他瞬间压下所有嫉妒,脸上堆起由衷的赞叹之色,对着冯可宾拱手道:“冯少卿,殿下圣明烛照,此安排实乃恰到好处。山长之职,重在识人、荐人,正需少卿这般海纳百川、无有门户之见者担当。日后还望少卿谨遵殿下谕旨,多方访查,广荐贤才,使天下英才尽入殿下彀中,则国家幸甚,社稷幸甚。亦证明殿下知人善任不虚。”

朱慈烺满意地看了钱谦益一眼,心想难怪古代帝王都宠信奸臣,这钱谦益的马屁每次都能恰到好处拍到点子上,也真是一种才能。他对仍在犹豫的冯可宾笑道:“牧斋公所言甚是。爱卿就莫再推辞了。”

冯可宾见殿下心意已决,钱谦益也从旁“劝进”,知道再推辞便是矫情,于是深吸一口气,撩袍跪地,郑重叩首:“臣冯可宾,领旨谢恩。必当竭尽驽钝,为殿下访求贤才,绝不负殿下信重。”

“好,快请起。”朱慈烺亲自将他扶起,神色却再次变得凝重:“如今百废待兴,人才乃第一要务。爱卿既领此职,当下便需留意几类紧要人才。”

“请殿下示下。”

朱慈烺屈指数来,语速快而清晰:“其一,精通科举之外诸般杂学之士,尤善算学者,多多益善。其二,深谙农政、水利、漕运、商事、财税之专才,此乃强国之本。其三,良医,特别是擅金疮骨科、能于战阵救治伤兵,以及精通防治瘟疫恶疾者,关乎将士性命与百姓安全。其四,军工之才。善于铸炮、造铳、研制各类火器,精通冶炼之术,能造精甲利器者,以及懂得筑城、修垒、善于规划调度之工事大家。第五,精于地理,测绘舆图之士。以上五类,无论其有无功名,是否出身显赫,只要确有实学,皆可举荐入求是院。唯有一点——”

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那些自称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类、惯以虚言星相谶纬蛊惑人心之徒,一概摒除。孤要的是脚踏实地、有真才实学的实干之才,非是装神弄鬼、欺世盗名之辈。”

这番要求清晰具体,极具针对性,完全跳出了传统科举取士的范畴,听得钱谦益、邹之麟暗暗心惊,更深感这位监国思路之明晰、务实。

冯可宾却是眼中异彩连连,殿下所思,正与他平日交往之人之所长相契合。他立刻应道:“臣明白了。殿下所求,乃是经世致用之实学,非是徒逞口舌之虚言。说来也巧,求是院中,现成便有一人,于殿下所言诸学,多有涉猎,便是那方密之(方以智)。其人素来重视格物致知,于天文、地理、律吕、医药、器物之学,皆有精深研究,尤擅物理之学。”

朱慈烺点头:“方先生之才,孤已知之,确是孤所需之才。还有其他人么?”

冯可宾略一思索:“启禀殿下,更有一人,几乎完美契合殿下所求。此人名叫陈于阶,乃上海县人士。此人不擅科举,故无功名在身,然博闻强记,学识极为渊博,尤精历算、火器。现任钦天监博士,主持修订历法。史阁部亦深知其能,曾荐其出任兵部司务。其人于筑城之法、造炮造铳之艺乃至训练施放之术,皆有独到心得。且其人身世特别,乃前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徐文定公(徐光启)之外甥。家学渊源,颇得真传。”

“徐光启的外甥?!”朱慈烺闻言,疲惫的双眼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此人现在何处?正卿(冯可宾字),你即刻带他前来见孤。如此大才,岂可埋没。”

冯可宾见殿下如此反应,心中亦是动容:“臣遵旨,即刻便去安排。”

朱慈烺兴奋地搓了搓手,在案前来回踱了两步,似又想起什么,对冯可宾道:“还有,在求是院内,给孤准备一间静室书房。孤会常去那里,与院中诸位才俊们聊聊,听听他们的见解。”

“臣,遵旨。”冯可宾深深一揖,感受到肩上那“山长”之职沉甸甸的分量与前所未有的机遇。他知道,一个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的人才选拔与任用格局,正在这位疲惫却目光灼灼的年轻监国手中,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