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能答。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透过窗棂缝隙,只见两队顶盔贯甲、手持长枪、铁弩的重甲步兵,如同两道沉默的铁流,悄无声息地涌入庭院。他们在院中迅速列队,枪尖如林,盾牌相连,封锁了所有通道。这些士兵面容冷硬,眼神如刀,与清晨护送他们的士兵气势截然不同。
杨尔铭心头剧震,与姚孙棐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这是要……动手?目标是谁?难道……是要对付他们?!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出,瞬间让他的手心沁出冷汗。厅内气氛降至冰点,众人屏住呼吸,连一向镇定的黄宗羲也皱紧了眉头。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格外漫长。甲士们如同泥塑木雕,纹丝不动。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前院主厅方向,隐隐传来喧嚣之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是粗豪的划拳行令声、肆无忌惮的大笑声、杯盘碰撞声……仿佛有一群粗鄙的武夫正在那里纵情宴饮。
“这是……在宴客?”方以智面露疑惑。
“听这动静,怕不是寻常宴客。”杨尔铭低声道,“倒像是……犒军?”
酒宴的喧嚣愈加热烈,几乎要掀翻屋顶。隔着重重庭院,那鼎沸的人声依旧清晰可闻,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狂热。杨尔铭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曾在军营待过,这喧嚣中透出的放纵与粗野,绝非良善之兆。
突然,“哐!哐!哐当——!”
一连串沉重无比的巨响猛然爆发,那是厚重大门被猛然关闭、粗壮门闩被狠狠砸落的骇人声响。前院的喧闹如同被利刃斩断,猛地陷入一片死寂。
紧接着,“砰!砰!砰——!”
数声沉闷如雷、又极其短促的爆鸣声炸裂开来。伴随着这爆鸣声的,是骤然响起的、充满惊怒、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嘶吼与叫骂。
“干什么?!”
“酒里有……!”
“跟他们拼了……呃啊——!”
“放下兵器!跪地不杀!”
声音混乱、惨烈、短促。其间夹杂着金属碰撞、重物倒地、以及液体飞溅的湿闷声响。那几声沉闷如雷的火铳鸣响,如同直接敲打在众人的心鼓上。紧随其后的短暂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空气中,似乎还隐约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杂着硝石与某种铁锈般腥甜的气息,被庭院里微凉的晚风裹挟着,丝丝缕缕地从门缝窗隙间渗入。
厅内众人脸色煞白。方以智的手攥紧了椅背。顾杲闭了闭眼,口中无声地念着“阿弥陀佛”。姚孙棐这位沙场老将,此刻也面沉如水,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虽然那里空无一物。杨尔铭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后背的衣衫似乎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这哪里是宴席?分明是处心积虑的杀戮陷阱。这马府,昨夜是马士英的覆灭之地,今夜又成了清洗政敌的屠场。
前院的嘈杂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呵斥和拖曳重物的声响。空气里的硝烟和血腥味却越发浓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